「我是你的婢女啊,我出去哭幾聲,讓他們知道你的傷有多重,他們就不會硬要進來看你。」她一面說,眼淚撲較蔌的直往下掉,吼,薄荷油純度很高啊!
他不禁失笑,指指自己的手和臉。「這麼厲害的人皮,是司徒爺爺花大把功夫熬夜做出來的,不在看官面前亮亮相,豈不辜負他一番心意?」
「可是我擦都擦了,哭個幾聲更顯真實。」小茱也不想浪費自己的眼淚。
「傻瓜,楊梓軒在外頭呢,余二姑娘。」
噢對,她都忘了,害羞一笑,眼淚翻下,嘶——夭壽涼。
梓燁心疼地揉揉她的頭,道:「你是對的,要是有人嚎幾聲,他們會更相信。阿楚,去擦兩下,哭用力一點,爺有賞!」
哭?他是大男人耶,而且童二姑娘眼睛紅成那樣,眼淚像不要錢似的猛掉,肯定痛得不得了,可不可以不要?阿楚為難的看著自家主子,卻換來抿唇一瞪,他馬上拿起薄荷油,咬牙往眼睛抹去……真的真的沒騙人,是夭壽涼,還沒喘口氣,眼淚就催出來了。
梓燁指指衣櫃,小茱連忙躲進去,才藏好,就聽見阿楚放聲大哭——
「大夫、大夫,我家少爺又昏過去了……」
溫和的童興被惹火了,他從沒這樣發過脾氣,啪的一聲,他把兩千兩銀票往桌上用力一拍,吼道:「把銀票拿回去給楊公子,告訴他,童家不賣女兒!」
兩千兩不行、兩萬兩也不行,三個女兒都是他的寶貝、他的命,誰也別想把她們帶走。
「爹,都說了不是賣身銀,這是工錢、工錢啦!楊公子在京城開舖子,需要會算帳的管事,我算數不是很厲害嗎?他得借用我的長才。」小茱努力解釋。
「話是這麼說,但外頭的人會怎麼看?誰會相信一個小丫頭是管事,他們定會說你是賣身奴婢。」想要他的女兒?再好聽的話都不會通!
「外人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過得好不好,就像叔叔一家,都認為咱們每天瞎折騰,日子過得既辛苦又拮据,可事實如何咱們都知道的呀!」
「這是兩碼子事,再過兩年你就該說親了,若是曾經為奴、為婢,能說到什麼好親事?不行,沒有什麼事比你的後半輩子更重要。」童興非常堅持。
張氏也固執。「這件事我同意你爹,小茱,我知道你心野,知道有更大的買賣可以做就心動,可你別忘記自己是個丫頭,不是小伙子,任憑你再能耐,日後都要嫁到別人家裡當媳婦,千萬別把心眼養大了,到時啥男人都瞧不上眼,可是要苦上一輩子。」
「爹、娘,我還小呢,談親事還太早,可楊大哥的事迫在眉睫,您瞧,他家嫡母連放火燒人都幹得出來,倘若他因此死於非命,而我們能幫忙卻不相助,爹,您心裡不難受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心有好報,我想給您和娘添壽,給咱們家添福,我還想娘給我們生個弟弟,您就讓我去吧。」小茱主攻父親的善良,扯著父親的衣袖,整個人往他懷裡鑽。
二女兒撒嬌耍賴的模樣讓童興既心疼又無奈,他的口氣放軟了一些,「不是爹心狠,爹也覺得楊公子處境辛苦,想多幫幫他,只不過你雖然比別人家的丫頭聰明伶俐,可再能耐終究是個丫頭,能幫楊公子多大的忙?你就乖乖待在家裡好好跟著你娘學持家,現在家裡景況好了,你也定下心來,學學針線……」
小茱講到嗓子都啞了,爹娘還是跟盤石似的移轉不動,她心急,連忙用眼神向姊姊妹妹示意,可是見她們馬上低下頭,她就知道她們的態度了,急得直跺腳。
小瑜和小柔在這件事情上是站在爹娘那邊的,古代女人謹守本分,這是改也改不掉的觀念。
叩叩,門響兩聲,童家一屋子人齊轉頭,小茱失笑,有人等得不耐煩了,她放開拉著父親的手,上前開門。
門外,楊梓燁衝著她笑,低聲道:「交給我。」他來到廳裡,與童家雙親問安後,說:「童叔父、童嬸娘,我想與你們私底下談談,可以嗎?」
小茱不知道梓燁要和爹娘說什麼,但她有不少事要交代姊姊和妹妹,她拉著兩人回到房裡,翻箱倒櫃的,把吳倎財送來的書籍按照難易程度標上阿拉伯數字。
學習一年多,小柔幾位數的加減都沒問題了,小瑜的九九乘法也運用自如,簡單的計算已經難不倒她們。
「姊、小柔,這些書是吳大哥送給咱們的,多是為著應付科考而用,咱們女子讀讀可以,卻不需要太鑽研,把自己弄得太迂腐也非好事。這幾冊話本是我在市集上買回來的,你們倒是可以看看,我已經看過了,挺有意思的。」
小茱沒說實話,那幾冊話本其實是她寫的小說,故事簡單,目的清楚,重點在於思想贏輸,她希望能夠淡化古代女人從一而終、委屈求全、忍辱負重的觀念,希望她們認同獨立自主,強化對命運積極爭取的想法。
聽著二姊的交代,小柔鼻頭一酸,眼眶跟著紅了。
小茱心疼地摟摟她,說:「別這樣,有機會的話,你可以跟吳大哥進京看我,我也會經常捎信回來,對了,你得花點時間讀書,千萬別貪懶,文字這種東西,你不理它、它也不會理你,幾天不讀就會慢慢淡忘,可別我千辛萬苦寫信回來,你卻看不懂我寫些什麼。」
「二姊說得我好像懶惰蟲似的。」
小茱掐掐她的小臉,笑道:「誰說我們家小柔是懶惰蟲,明明就是愛哭蟲。」
她這一說,小柔兩顆眼淚啪地掉下來,她撅起嘴。「我開始不喜歡楊大哥了,,誰讓他跟我搶二姊。」
「孩子氣!」小瑜握握小柔的手,對小茱說道:「前些個日子,我在書裡讀到一句話,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那時候我心裡就想,我們家小茱雖然是個女子,卻有著鴻鵠大志,你和我們不一樣,不會甘於平凡生活的,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快離開家。
「我看得出來楊大哥是個有能耐的好人,定會給你展翅機會,你要把握、努力學習,更別忘記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在外頭過不下去了就回家,千萬別怕丟臉,就像你常說的,何必在乎別人的眼光,自己過得快活才重要。」
小茱滿臉笑意地望著姊姊,這才叫做天生的貴女,才讀多久的書,通身上下的氣派都與過去截然不同,若是讓姊姊出生在貴族世家,京城哪還有閻欣瑤可以混的地方?
「我知道的,家是我永遠的避風港。」小茱道。
小瑜點點頭,掌心貼上她的臉,溫柔的道:「沒錯,家是你的避風港、你的安全窩,累了就回來歇一歇,難受了就回來吐吐苦水,爹娘和姊姊妹妹都在這裡候著你。」
看著小瑜溫柔的笑臉,小茱心甜了,這就是家人啊,前幾輩子的自己到底都在幹什麼?
只迫切推展自己的人生,竟忽略身邊這麼可愛的家人,她真是個大傻瓜!
勾住姊姊、摟住妹妹,三顆小小的頭顱靠在一塊兒,她們嘻嘻笑著,卻也為即將到來的分離哀愁著。
「姊,爹始終記得對爺爺的承諾,老是對二房心存罪惡感,我想,咱們該幫幫二房。」小茱道。
「我反對!他們對我們又不好,我們為什麼要幫他們?況且二姊,是你自己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小柔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小瑜也不明白二妹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這不是為二房做的,是為爹做的,為著讓爹心裡好受些,別老是覺得對二房有所虧欠,你們想想,現在是二房誤以為咱們日子艱難才沒理會,倘若他們曉得養雞場是我們家的,又知道我們有幾百畝地和莊子,猜猜他們會怎麼做?」
「那還用猜,肯定是獅子大開口。」對二房小瑜算是看透澈了。
「沒錯,爹爹心裡愧疚,若叔叔向爹爹要求,依爹的性子肯定會伸出援手,至於娘,再賢德不過,就算不滿意,可是見爹爹難受,肯定會一步,這樣總有一天咱們大房的東西都會被二房蠶食鯨吞,所以爹心裡的那個洞,咱們得幫著補起來,只要爹爹不感到罪惡,就不會讓人予取予求。」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我與江夫子談定了,先繳交一年的束修與食宿,我想讓大海去學堂裡唸書,大海心地寬厚、懂得感恩,和咱們家也親密些,我想栽培他讀書認字,多明白些道理,一來,二房不至於沒落,二來,要是他肯長進,說不定童家會從農戶一躍成為官家。」
「可是要怎麼跟二房說?要是他們知道咱們有錢替大海繳束修,肯定會想著我們賺得更多。」
這是大實話,二房那一家子沒有不貪的東西,沒有不想占的便宜。
「姊,你讓爹告訴二房,說是我們求了江夫子,江夫子心善,願意讓大海到私塾裡當小廝,一面幫著幹活一面唸書,條件是得住在私塾裡,一個月只能回家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