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舒眉一看赫連長風俊容此時不若平日厲然,舉手投足之間又是一派王者氣度,心裡更生嚮往之意了。
她紀舒眉要嫁的便是這般偉岸男子,哪輪得到寶姑娘那種野丫頭來搶人!
「對了,北方青龍鎮有個『赫連茶莊』,可與赫連莊主有任何干係?赫連這一姓氏畢竟不多見。」紀行金問道。
赫連茶莊!赫連長風心裡一凜,俊容卻仍是不動聲色。
「在下確實是出身於『赫連茶莊』,卻在多年前便已離開,如今早與他們毫無干係了。」赫連長風才說畢,便起身對紀老爺一拱手。「當時我孤身一人努力,幸而得到紀老爺幫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好說好說。與人為善,便是與自己為善哪。我助了你,換來了一名好賢婿,這可是天大的好生意哪。」紀行金哈哈大笑,笑望女兒一眼。「爹說得沒錯吧?」
「爹……」紀舒眉嬌滴滴地喚了一聲,垂頭裝羞。
「紀老爺為何提到『赫連茶莊』?」赫連長風內心警覺地問道。
「我只是感歎哪!那赫連茶莊原本也可算得上是一州茶首,不料,上一代花天酒地,這一代的赫連子孫又全都是紈褲子弟,祖宗打下的根基,全都付之一炬啊。」有此為鑒,他為了紀家祖宗基業,怎麼樣也得求得赫連長風這個賢婿。
赫連長風聞言,冷冷勾唇,不予置評。
對於赫連茶莊這些年來動靜,他比誰都清楚。因為赫連茶莊名下那些關門大吉的茶行,已經全讓他給收購下來了。
「還是赫連莊主英明,短短數年,便成為南方最大茶莊,連聖上貢茶也指名由你赫連莊主來挑選,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紀行金豎起大拇指稱讚道,愈看他愈是滿意。
「湖北赫連家不是跟咱小姐提親過好幾回了嗎?」紀府丫鬟在一旁插話道。
「這事怎好拿出來說嘴呢?」紀舒眉繡帕掩面,偷偷讚賞地瞥了丫鬟一眼。
赫連長風目光落在紀舒眉身上,深眸直視著她。石影前些時日捎來之消息果真不假,赫連本家為了挽救家業,果然已經把腦筋動到紀舒眉身上了。
看來自己和紀家成親之事,也沒法子再拖太久了。
「紀姑娘才藝兼備,各方君子好逑也是自然之事。」赫連長風勾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奴家謝赫連公子稱讚。」見他臉色不若平時嚴峻,紀舒眉一張臉辣紅了起來,心兒怦怦直跳。
「赫連莊主年輕有為,和我家閨女真可算是金童玉女,只是遲遲不來提親,教老夫好生著急啊。」紀行金乘機說道。
「爹!」紀舒眉輕跺了下腳,低頭絞起了手絹。
「我膝下便得這一女,若能得赫連莊主這般良婿,老夫便可安心交棒,一了我這多年宿願啊。」紀行金看著赫連長風,直接了當地說道。
「承蒙紀老爺不嫌棄,看得起在下。近日我會挑個良辰吉日,讓人上門提親。」赫連長風起身,簡單行了個揖。
「好,爽快!我等你這個好女婿等得夠久了。」紀行金笑著隨之起身,用力在赫連長風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紀舒眉以手絹掩面,狀似害羞,實則是想掩去心頭狂喜。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以後訂了親,湖北赫連家那些傢伙就甭再三天兩頭上門來想高攀了。」紀家丫鬟大聲地說道,知道小姐稍後必然會因她這番話而大大打賞她一番。
赫連長風一笑,長袍一撩後,瀟灑地落坐。
他眼裡噙笑,但那笑意如冰,任誰見了都要膽顫心寒的,所以他很快地低頭為紀老爺斟酒,以掩去眼裡那抹恨意。
太好了,他方纔已斷絕了赫連茶莊的最後一線生機。
日後,他要那些曾經欺壓過他的兄長們,一個個跪在他面前搖尾乞憐。
赫連長風仰頭痛快地將酒一飲而盡。
他多年來朝思暮想的心願,如今已然達成了,他應該要開心得仰天長嘯才是!
然則,環顧週遭,他唯一想分享的人卻只有寶兒哪。
但寶兒勢必是不會開心他娶紀舒眉為妻的,且天真爛漫的寶兒是否會為紀舒眉所欺壓?他又有法子無時無刻守護著寶兒嗎?
身為妾室之子,他比誰都知道被正室欺壓的心酸哪!
赫連長風一念及此,人雖在廳堂被紀家父女笑聲所包圍,手指卻驀地緊抓住筷子,無論挾了什麼山珍海味入口,也全都食不知味。
心頭被撕裂了一個大洞,痛得他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
這……便是他所要的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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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朱寶寶忙碌完城北大火之事,已是數日過後了。
鬼醫師父在實際看了兩日病患,確定了膏藥處方需要更改之處後,便消失無蹤,留下她一個人,累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
是故,等到泰半緊急病人都已得到照料時,朱寶寶已經三日沒閉過眼睛了。
一直隨行在側的石影在打量狀況之後,決定聽從赫連主子命令,在寶姑娘累垮之前,趕緊將她送回赫連家。
石影先發了快帖回赫連家,之後便領著寶姑娘一路趕路回來。
寶姑娘還沒上馬,便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一上馬之後,更加睡得人事不醒。
石影明白她當真是累壞了,於是便將她護在雙臂之間,驅策馬兒快奔回到赫連府。
「三黃粉還有嗎?燙傷嚴重者,每日撒上一些,七日便可無事。黃岑、黃連、黃柏……大哥……黃柏買不到,你得幫忙啊……」朱寶寶在睡夢間仍不停囈語著。
石影低頭看著正窩在自己身前打著瞌睡的朱寶寶,向來面無表情之面容,也不免染上了幾分愁色。
赫連長風對紀家下聘之消息,已經傳遍城內外,寶姑娘這次回府,怕是免不了要傷心了。
打從幾年前,自己高燒不退,讓寶姑娘看了診之後,自己與寶姑娘之間,便有了不同交情。寶姑娘為自己保守秘密,自己則可以為了寶姑娘這樣一位好友出生入死。只是,如今辜負寶姑娘之人,卻是待自己恩重如山的主子哪……
石影快馬才到赫連家,門前一排燈籠,幾盞油燈早已映得階前明亮如晝。
赫連長風正等在門前,一看到朱寶寶睡倒在石影懷裡,向來淡漠臉龐染上了一層冷霜,一對黑石眸子亦冷硬得像是千年寒冰。
石影才扯住韁繩止馬,赫連長風便已出手將朱寶寶抱回懷裡。
朱寶寶才被驚動,小臉馬上憤怒地擠成一團,雙眼死命地緊閉著,嘴裡卻嘰哩咕嚕便是一串——
「不要吵、去排隊……催什麼……我就一個人一雙手,莫非要我用腳把脈嗎?」
「寶兒,沒事了。你已抵返家門,可以安心歇息了。」赫連長風攬緊她,低聲對她說道。
「大哥?」朱寶寶半睜開眸,瞧見是他,便彎起唇笑得香甜。
「我在,你安心睡吧。」赫連長風凝望著她,回以一抹淡淡笑容。
「嗯。」朱寶寶將臉埋入他胸膛裡,很快地又沉入睡夢間。
石影看著主子那一年難得見到幾回之笑容,也不由得懷疑起赫連長風與紀舒眉即將成親的傳聞真實性。
主子只在乎寶姑娘一人,此事無庸置疑啊。
「你為何不雇輛馬車載她回來?」赫連長風攬著朱寶寶往前走,在與石影交身而過時,低聲問道。
「寶姑娘認為馬車太慢。」石影回話道,始終站在赫連長風身後一步之處。
「以後你最好避嫌。」
「是。」石影淡然地點頭。
「她……」赫連長風停頓腳步,望著她酣睡小臉,低聲地問道:「可曾聽聞我與紀府之事?」
「寶姑娘這幾日連睡眠時間都沒有,如何能有法子聽聞得您即將成親一事。」
赫連長風半側身,灼灼目光看向這個面容淡然,瞧不出喜怒哀樂神色之貼身護衛。
「你在為寶兒抱不平?」赫連長風瞇起眼,漠然面具一變轉為冷戾。
「寶姑娘待人極好,赫連府上下之人全都希望她開心。」石影也不閃躲主子視線,直截了當地說道。
「哼。」赫連長風臉色一沉,拂袖而去。
難道他會虐待寶兒嗎?無論他與誰成親,寶兒終歸仍是他的心頭肉,誰都碰不得的。
寶兒比誰都懂他,她定然也會清楚他若不是情非得已,又怎麼會忍心辜負她呢?
正當赫連長風擁著朱寶寶走回他的院落裡,正要推門而入時,紀舒眉亦正踩著月色而來,跨進了院落。
紀舒眉一見赫連長風懷裡擁著朱寶寶,她臉色一陣慘白,提著漆器食盒的雙手亦不住地顫抖著。
赫連長風停住腳步,黑漆目光毫不閃躲地直視著紀舒眉,他與紀家是各取所需,他沒道理要因為紀舒眉而放棄寶兒。
「紀姑娘有何指教?」赫連長風有禮但生疏地問道。
「我……我是來為赫連公子送點心……」紀舒眉手間食盒不停地發出器皿撞擊聲,眼眸直瞪著朱寶寶。「你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