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如何?」赫連長風沉聲問道。
「奴家原本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哪個大丈夫不是三妻四妾呢。」紀舒眉強擠出一抹笑意,試探地問道。
「在下就此謝過紀姑娘之成全,紀姑娘果真有當家主母之風範。夜深了,在下便不打擾紀姑娘安歇了。」赫連長風勾唇一笑,那笑意卻不曾到達眼裡。「明日會有木工師傅來,你對園裡若有任何意見,便請直接告知。畢竟,你不久後便要住進這府裡了。」
「謝莊主。」紀舒眉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赫連長風擁著朱寶寶走回房裡。
她端著食盒走了幾步路,忽而發狠地將瓷盅整個兒摔到地上。
瓷器破裂之聲,在夜裡分外響亮,陣陣蓮子、蜜糖甜香隨之撲鼻而來,卻只是讓紀舒眉怒火更熾。
庭園兩側紅燈籠映於紀舒眉臉上,像嫉妒火焰燒盡了她半張容顏。
若不給那個野蹄子朱寶寶一點顏色看,她就枉為紀家大小姐!
赫連長風勢必不會對朱寶寶放手,但總有人能逼得他放手吧。紀舒眉想起赫連長風於晚宴席間所說的話,她紅唇一揚,突然心生一計。
她迫不及待地拎起裙擺,小碎步地往爹爹廂房奔去,打算共商大計。就不信她想出的這招計謀,沒法子逼得赫連長風與朱寶寶分手。
☆☆☆☆☆☆☆☆☆☆ ☆☆☆☆☆☆☆☆☆☆
朱寶寶在離開多日後,總算是讓赫連長風給盼了回來。
無奈她回來這一夜,他雖擁著她,卻是徹夜難眠。
她睡得安穩,可他沒忘記紀舒眉方才眼色——那一閃而過之陰毒神色,他幼時便從他爹幾名妻妾眼裡見識過。
他不怕紀舒眉使出什麼手段,畢竟她鬥不過他,但他卻絕不能讓寶兒受到一丁點毀損。
赫連長風緊摟著她,怎麼用力都嫌不夠緊牢。
朱寶寶雖睡得沉熟,但朦朧間也知道是大哥待在身邊,於是便伸出小手輕拍著他,好似往日他作了惡夢時一般。
赫連長風輕吻了下她小手,陪她小躺了一會兒之後,倦極身子總不免也落入了睡夢裡。
豈料,夢魘亦在同時襲擊而上——
夢中的赫連長風才八歲,正被一群兄弟團團圍住。
「你這個採茶賤婢生的賤子!」大哥一腳踩上他的後背。
「學狗叫啊!再不然,搖搖尾巴來瞧瞧啊……」二哥不想離得太近,拿起一旁石頭拚命往他身上丟。
他痛得縮起身子,可有人抓住他的四肢,強迫他以最脆弱之肚腹仰躺向上。
「還敢瞪人……」三哥一腳往他肚子上猛踩。
赫連長風痛到忍無可忍,發瘋似地撞開兩、三個人,紅了眼地亂抓、亂打一通。
「瘋狗咬人了——」
幾個兄長原來還恥笑他,然而當他一臉打算同歸於盡的狂烈神色,雙手緊掐著兩個兄長的脖子之時,便沒有人再笑得出來了。
大哥手裡長鞭拚了命地往他身上揮,但他已經痛到毫無知覺,只想著要毀了這些傷害他的人。
「胡鬧什麼!」一聲大喝之後,一群家丁蜂擁而上扯開了他們。
赫連長風被往後推,整個人摔到碎石子上。
「爹,這野孩子打人——」大哥赫連伯風先告了狀。
赫連長風勉強抬起腫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瞪著手裡還握著染著血鞭子的他。
「長風、長風……」他娘朝他奔來,哭著抱住他。
娘的淚水滴到他的傷口上,刺得他瑟縮了下。
「老爺,你瞧我們家伯兒,臉都被抓花了。」大娘先驚呼出聲,哭天搶地地喊叫了起來。
「孩子們玩玩而已。」赫連明看了所有人一眼。
「老爺,伯風可是您的長子啊,可不是什麼身份卑賤的么兒啊。」大娘不滿地跟了上去,嘴裡不停地說道:「老爺,你可要為我們母子作主啊!」
「煩死了,整天喳喳呼呼的——全都別來煩我!我有十多個孩子,少了一個也無所謂。」赫連老爺厭煩地瞪了妻妾兒子們一眼,怒不可抑地拂袖離開。
「長風,娘帶你回房搽藥。」他娘拚命掉著淚。
「搽什麼藥?你還停在這兒做什麼?老爺還等著你上去伺候啊。」四姨太居高臨下地冷哼了一聲。「也不知道使了什麼妖法呢……」
「人家足足小了我們十多歲,哪需要什麼妖法,是吧——」二姨太冷冷地說道。
「長風,娘一會兒就回來喔。」他娘哽咽地說道。
「娘……」赫連長風呻吟著,感覺娘被人拖著離開,他又躺回了冰冷地上。
「爹走了嗎?」
赫連長風聽見幾個兄長交頭接耳的聲音,繼而襲上的便是另一陣拳打腳踢的痛楚。
他恨他們!他再也不要過這樣日子了!
☆☆☆☆☆☆☆☆☆☆ ☆☆☆☆☆☆☆☆☆☆
「滾開!」赫連長風大吼一聲,整個人從床榻間驚坐起身。
朱寶寶亦在同時間被驚醒。
赫連長風木然地看著她,一時之間分不清楚此時是夢境,抑或方纔的痛苦情況才是夢境。
「大哥,我是寶兒……你沒事了。」朱寶寶捧住他的臉,安撫地說道。
他全身如冰,顫抖的雙手甚至沒法子回抱她。
朱寶寶將他的臉龐壓至頸間,小小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地巴住他的身子。
「沒事了,沒事了……」她在他耳邊低喃著,用她溫暖臉頰去貼住他冰冷面容。
他額上冷汗涔涔,胸膛粗重地喘息著。看著自己的手腳,告訴自己,現下的他已不是八歲的赫連長風了。
他如今富可敵國,貴為南方最大茶商,連皇上貢茶都要經由他來薦舉,懷裡的寶兒,也是他最心愛之人,沒事了……沒事了……
赫連長風抬起慘白面容,看向她的眼。
「寶兒,你會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嗎?」他嗄聲問道。
「傻大哥,我當然會。」她心疼地撫著他的臉頰,笑著說道。
赫連長風低頭覆住了她的唇。
「大哥……」她才開口,便讓他的唇舌得了空纏綿而入。
赫連長風這回吻得激切,像是想藉由深吻來確定她是真實地陪在自己身邊。
而她摟著他頸子,也不反抗,只是柔順地倚著他,直到兩人呼吸都被這個吻給攪熱了,她才一手撐開他胸膛,半坐起身。
「大哥怎麼了?你已經許久沒作惡夢了,怎麼這般憔悴?我才離開了幾天而已啊。」她一頭鳥發斜披於胸前,一雙黑玉眼珠專注地瞧著他。
赫連長風撫著她溫潤臉頰,胸口忽而一窒。
「你該知道大哥無論如何總將你放在心頭第一位。」他說。
「大哥幹嘛突然說這些?你別嚇我啊。」朱寶寶忽而盤腿正坐,一手握住大哥右手脈門。
「大哥今日脈象如弦,緊繃了些,表示你心裡有事,抑鬱於肝,肝氣微有失常。不過,你身子沒什麼大礙便是了。」朱寶寶翩然一笑,一旦放心後,自然地便把自己蜷成一小球,窩在大哥懷裡。「虧得你身子無恙,否則我這寶寶神醫一世威名就砸在大哥手上了。」
赫連長風坐起身,長指挑起她的下顎,定定地看著她。
「寶寶……」他濃眉揪成死緊,喉結粗重地上下滑動著。
「大哥心裡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寶兒可不愛看大哥老作惡夢。」朱寶寶輕柔地撫著他眉心。
「你別離開我。」
「哇——大哥現下變成黏人小娃兒了呢。」朱寶寶俯身向前,鼻尖輕觸著大哥的,笑聲亦隨之輕拂在他的唇上。「寶兒和大哥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哪。」
赫連長風忍不住又吮住她的唇瓣。
「我的嘴兒好吃嗎?今兒個沒塗玫瑰胭脂哪。」她笑著,也反咬了下自己的唇。「軟軟的,沒有味道哪。」
「寶兒。」赫連長風長指挑起她的下顎。「我已經派人向紀家下聘提親了。」
朱寶寶呆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紀老爺對我有恩,我早允諾過有所成就時,便要迎娶紀舒眉入門。這事,你早也知情的,不是嗎?」他快速地說道,心狂跳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寶兒懂得他心意了嗎?她是他心裡的寶,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鬆手的。
「你要娶紀姑娘,但你親了我,這事是不是有不對勁之處?」朱寶寶揪著眉,總覺得有些地方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確實是有不對勁之處,因為只有你未來的夫婿能對你做出這般親密之舉。」
朱寶寶跳起身,眼睛瞪得大大地問道:「所以大哥方纔那些話,是在同我開玩笑,對嗎?你一直都決定要娶我,是吧?」朱寶寶開心得不得了,扯著赫連長風的大掌,又叫又跳地不知如何是好。「太好了,日後什麼姑娘都甭再想教你費心思了,你就只能在意我了。」
赫連長風看著她歡天喜地模樣,心痛到連呼吸都疼了起來。但他不能對她說謊,因為她遲早都會知道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