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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余宛宛

  小黃狗喝完了水,瞧見此處甚是熱鬧,汪汪汪地吠叫著快奔向前,前腳即刻攀上朱寶寶前膝。

  「爹,你瞧我這模樣俊嗎?」朱寶寶昂起下巴,兩手負於身後,小乞兒袖子一揮,學起風流才子走路倜儻模樣。

  赫連長風見狀,禁不住大笑出聲。這一路上之心頭煩悶,被她這麼一攪和,竟淡去了泰半。

  羅管事嘴角抽搐,拚命地強忍笑意,兩撇小鬍子於是毛蟲蟲似地蠕動著。

  「羅管事,這樣你還不笑哪?」朱寶寶攢起眉,皺起鼻子,噘尖嘴巴,露出兩顆編貝門牙,裝出一臉鼠相。

  羅管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要不是靠著幾十年不動如山功力死撐著臉皮,現下老早笑倒在地了。

  「真難看。」赫連長風笑著摟過朱寶寶身子,一手抬起她臉蛋兒,順手自腰間取出一塊月牙絹布輕拭著那兩道黑痕。

  朱寶寶鼓起腮幫子,瞄了羅管事一眼,原本還想調皮,可一看到大哥這般專注地為她拭臉,也就乖乖地仰起臉,讓大哥毀掉她耍寶痕跡。

  羅管事急忙低下頭,假裝他什麼也沒瞧見。

  主子待誰都淡漠異常,唯獨對待寶姑娘極好,好到近乎嬌寵的地步。

  大伙原都以為主子是要將寶姑娘迎進門的,誰知道本月紀老爺卻突然攜著女兒入住赫連宅,且隱然有與主子成婚之跡象。

  只不過主子若當真與紀姑娘成親,定然不會出現眼前這般笑意吧。羅管家忍不住又抬頭偷看了他們一眼。

  「乾淨了。」赫連長風拎高巾帕讓她瞧著其上黑痕。「下回別再淘氣,皮膚都給揉紅了。」

  「大哥不生氣?不板著臉啦?」朱寶寶仰頭對赫連長風一笑,臉頰偎著他臂膀撒嬌似地磨蹭了幾下。

  「你若乖巧懂事,我又何須板著臉生氣?」

  「那也得看大哥交代的是什麼事……」她輕哼一聲,可不想再提什麼成親話題,急忙拉起大哥的手,一同走到羅管事身邊,用手肘撞了下他。

  「你娘身子可好些了嗎?」朱寶寶問道。

  「謝謝寶姑娘上回的那帖『葦莖湯』。我娘那些濁痰一咳出來之後,如今身子已硬朗了許多。」事母至孝的羅管事一提及此,忍不住再度行禮為揖。

  「別老是行大禮,我怕自己折壽。改天再把你娘帶來讓我把把脈,順便請你媳婦做些蜜麻花,我要吃。」她兩眼發亮,恍若看診醫病只為了那盤蜜麻花。

  「一見面就提吃的,根本就是個小娃娃。」赫連長風笑著搖頭。

  「我就是要吃蜜麻花——」朱寶寶雙手插腰,正經八百地說道。

  「姑娘請放心,主子早已吩咐過灶房,此時應當正在做,請寶姑娘再稍候半刻。」羅管事說道。

  「大哥如何知道我今日會回來?」

  「春分一到,我便請羅管家媳婦天天做一些。你若沒回來,便拿麻花請大夥一塊嘗嘗。」

  「就知道大哥待我最好了,我要吃一大堆。」

  「待得你午膳用完之後,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不——」朱寶寶一聽大哥要逼人吃飯,馬上拽著大哥臂膀開始耍起賴來。「我在山上沒零嘴好吃,天天藥膳養生,米飯窩窩頭配山蔬野菜,好不容盼到下山打牙祭,你又要我吃那些米飯……」

  「行醫之人理當比常人更重保健,瞧你瘦得風一吹就跑,我怎麼可能不多塞些米食喂胖你。」赫連長風輕易地用拇指、食指環扣住她纖細手腕,不滿地皺了下眉。

  「那我要吃梅花湯麵。」將麵團擀成梅花狀,再佐以清清如水的香澄雞湯,好吃得讓她能吞下舌頭。

  朱寶寶嚥了口口水,好像嘴裡已嘗到了那香滑味道。

  「早讓灶房備好了。」赫連長風看了羅管事一眼。

  「此次為寶姑娘準備的餐後點心,都是一些近來著名的市食點心與茶食小點。像是細餡夾兒、水晶包兒、甘露餅、糖肉饅頭、山藥元子等等。」羅管事說道。

  朱寶寶眼睛一亮,馬上扯著赫連長風的手就要往大廳裡走去。「我餓了,要吃飯。」

  「先去沐浴盥洗,再隨我去探望一下紀姑娘,咱們便一起用餐。」

  「哇哇哇,草皮好綠。」朱寶寶掙開大哥手掌,佯裝沒聽到那些話,整個人撲到草地上,小黃狗也興奮地跳到她身邊,跟著她汪汪叫。

  「去年便滿了十八歲,尋常姑娘都成親了。你瞧瞧她這德行,哪有半分姑娘家樣子呢?」赫連長風歎了口氣,對著一旁羅管事說道。

  羅管事只點頭回應,卻沒接話。

  從主子此時寵溺眼神看來,寶姑娘就算想在這草地上過夜,主子也會命令所有人搭起幕簾,燒起炭火,只要她開心便好吧。

  「人要多近地氣,身子才會健康。」朱寶寶自言自語地說完後,便在地上滾了一圈,學小黃狗趴在地上汪汪叫。

  「紀姑娘身子好些了嗎?」赫連長風問著羅管事。

  朱寶寶一聽到「紀姑娘」三個字,便停住所有舉動,琉璃眸子直盯著大哥瞧。

  這回才回城就聽到滿城謠言,說是大哥即將與北方紀家結為親家,說那紀家姑娘已經住進了赫連府裡,舉止是多麼又多麼的文雅得體。

  是故,她才會偷偷摸摸地溜回赫連家想打探情形,沒想到一眼便讓她瞧見了紀家姑娘掌摑婢女之惡形惡狀,要她如何嚥得下胸口悶氣嘛。

  「紀姑娘應當仍是旅途勞累,今日都未曾進食。」羅管事說道。

  「紀家老爺呢?」赫連長風又問。

  「紀老爺城裡親戚一早便接了他過去敘舊。」

  「女兒生病,爹爹還有心情去敘舊,真個怪事一樁哪。」朱寶寶櫻桃小嘴噘個半天高,摸摸小黃狗的頭。「爹,你說對吧!」

  「汪!」小黃狗吐舌頭搖尾巴。

  「別鬧孩子脾氣了,快回房間沐浴一番,再去幫紀姑娘看病。」赫連長風走過她面前,伸出大掌欲拉起她。

  「她沒病。」朱寶寶倔強地別過臉,堅持地說道。

  「你何時開始會隔空診脈了?」

  「我反正就是會。」

  「來者是客,你總是得跟她好好相處。」

  「大哥從沒催我向誰卑躬屈膝過,莫非你心裡早已當她是未過門娘子?」她鼓起腮幫子,不開心地說道。

  赫連長風濃眉一皺,一個翻掌便握住她手腕,扯了她起身。「總之,不許你沒規矩。」

  「赫連爺……」一聲嬌柔低語插入兩人之間。

  紀舒眉已端著纖秀身子,裊裊地朝著他們走來。

  赫連長風聞言,鬆開了朱寶寶手腕,臉上所有寵溺神色盡斂,再回頭時已是平素待人之疏然神態。

  「紀姑娘身子不適,怎麼不在房裡歇息呢?」他說。

  「奴家一聽到您回來了,馬上——」紀舒眉目光好奇地落向赫連莊主身邊那個乞丐裝扮的人兒。

  「大哥,你瞧見天邊那只鴻雁了嗎?」朱寶寶打斷了她的話,抓著大哥的手,往前跑了好幾步,又叫又跳地指著天上。「它好像是我上個月和鬼醫師父在荒山口所瞧見的那一隻呢!」

  「瞎扯。」赫連長風哪會不知道她蓄意忽略人的心思,伸手敲了下她腦袋。

  「你又沒見過,怎麼可以說我瞎扯呢?」她嘟起唇,不依地撒著嬌。

  「這位……可是府裡上上下下都在談論的寶姑娘?」紀舒眉一聽小乞兒說話語氣全是不折不扣嬌脆女聲,臉上忙擠出笑容。

  「是啊,我正是寶姑娘。」朱寶寶回頭看向紀舒眉,故意露出甜甜燦笑。

  紀舒眉望著眼前這張粉雕玉顏容貌,頓時一愣。

  好一位俏佳人哪。幸虧這寶兒姑娘是赫連莊主妹子,否則實在是不可小覷。

  「赫連莊主之前怎麼都未提到寶姑娘竟是如此國色天香呢?」紀舒眉裊步向前,聲音輕柔如絹地說道。

  朱寶寶對她一笑,實在沒法子相信一個隨手便對婢女掌耳刮的人會誠心誇獎自己。

  「我哪來國色天香?大哥瞧著我這張臉皮早就瞧得膩了,對吧。」朱寶寶轉頭看著赫連長風,故意吐吐舌頭。

  「臉皮是沒瞧膩,倒是被你這頑皮性子給氣膩了。每回下山,也不先捎封信來,總要大哥派人到大街裡尋你,鬧得我正事也沒法子好好做上幾件……」

  「大哥,我是未雨綢繆啊。若是你哪日不再尋我,我便該知趣而退了。」她從眼尾餘光看了紀舒眉一眼,繼而大大長歎了口氣。

  赫連長風眉峰一皺,大掌覆上她右肩,堅定地說道:「大哥既保證過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便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委屈。」

  「大哥最好了。」朱寶寶粉頰染紅,扯著大哥手臂又蹦又跳地不放人。

  紀舒眉看著這兩人旁若無人之姿態,她揪緊手裡繡帕,眼神發冷,但她並未出聲打擾。

  待得赫連長風眼睛才朝她看一眼,紀舒眉身子便輕晃了下,一手搗著胸口,狀似無助地倚向一旁廊柱。

  「紀姑娘身子又不適了嗎?」赫連長風即刻走到紀舒眉身邊,深眸關心地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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