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檯前一頭花白的劉掌櫃正忙著,一見到唐之毅,連忙迎了上來,恭敬地喊了聲:「少爺。」
唐之毅點點頭,看著高朋滿座的情形,滿意極了。「劉掌櫃,辛苦你了,最近生意如何?」這間酒樓在經驗老到的劉掌櫃管理下,二向很穩定,所以他只是偶爾來巡視一下。
「少爺,最近生意不錯,尤其是那小姑娘來唱曲兒之後,就更好了。」他知道這事少爺遲早會知道,或許他已經知道了,所以他一見面就先稟明這件事。
唐之毅正想問這事,沒想到劉掌櫃倒先提起。「聽說那姑娘曲兒唱得很好,是嗎?」
劉掌櫃老臉上滿是笑容,「是啊!少爺,也就是這樣才能吸引那麼多客人上門。」他很高興自己的決定不但增加酒樓的生意,還能做做善事,真是一舉兩得。
唐之毅聞言半信半疑,「劉掌櫃,那小姑娘是何來歷?」
「少爺,這個小姑娘和她母親就住在城東的大雜院裡,平日靠打零工維生,因為小姑的母親生病了沒錢醫治,所以她才找上這兒,原本她想在廚房裡找事做,可是廚房並不缺人,我看她怪可憐的,仔細問起,她又說她會彈琴唱小曲兒,我想讓她唱唱曲也不失為招徠客人的好法子,所以就讓她試試。沒想到,她的歌聲這麼好,琴藝更是沒話說,一登台就鞋動全城,自此以後,咱們酒樓的生意經常是一位難求呢!」
唐之毅瞭解來龍去脈後,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問道:「我要你準備的筵席,你都準備好了嗎?」
見他似乎沒有不悅的神情,劉掌櫃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唐家在城裡擁有不少產業,身為唐家唯一繼承人的唐之毅,雖然才當家作主不到一年,但是認真聰穎的他做起事來井條有序又知人善用,經營手法比起老當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他的掌理之下,唐家生意可說是蒸蒸日上。
如今見老闆一句話也沒多說地認同了自己的作法,這讓劉掌櫃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心中懸念的事已解決的劉掌櫃,神情愉快地回說:「少爺,都準備好了,就在那兒。」
唐之毅順著劉掌櫃的手望過去,在那桌筵席不遠的地方,搭了座檯子,看來就是唱曲兒的地方。
「少爺,那地方可好?若你不滿意我可以另做安排。」其實,劉掌櫃不希望唐之毅換地方,一來那是聽曲兒最好的地方,二來酒樓裡幾乎客滿了,真要變動,那他可就要傷腦筋了。
唐之毅彷彿知道劉掌櫃的苦心,點著頭說:「很好,就那兒吧。今晚都是些重要的客人,大家得好生招待。」
當他吩咐劉掌櫃時,看見受邀而來的客人陸縝進門了,他連忙上前迎接,寒暄之間,一夥人紛紛地落坐。
筵席間,唐之毅盡著東道主之誼,不住地勸酒、夾菜,氣氛很熱絡。
原本人聲鼎沸的酒樓裡倏地安靜下來,唐之毅疑惑地順著眾人的目光往門口望去。
只見一名以輕紗蒙面的纖細女子懷抱著琵琶,緩緩走了進來,最後走上那唱曲兒的檯子。唐之毅看著滿屋子的人,全都滿眼期盼、直愣愣地看著那女子,俊臉上不覺地浮現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以為意地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此時,耳際傳來一陣婉轉而輕柔的女性歌聲伴隨著琵琶聲,悠悠忽忽地飄進唐之毅的耳中,含他不覺精神一振地側耳傾聽,只聽見那女子用著淒楚悲涼的歌聲唱著:「荒涼深秋冷清霜,悲怨西風四壁寒,針縫冬衣情濃濃,卻愁相思一重重,遙遙良人歸無期、杳無蹤,以心封緘何方寄?淚如雨、濕衣襟,更歎恨無盡……」
那歌聲含悲帶淚,唱得淒淒切切、令人鼻酸,越聽就越教人為之動容。
唐之毅心驚這歌聲如此美妙動人、這琴音如此扯人心弦,一雙黑瞳不自覺的望著那唱得如此懾人心魂的女子。
他引頸而望,只見紗巾遮臉的女子露出了一對柔媚美眸,而那翦水雙瞳之中,浮現一抹哀傷悲切,直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就在此時,女子動人至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對上他的黑眸,兩人遙遙凝眸相望,他看到女子原本悲切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之後便急急地低垂著頭,依舊蠱惑人心地唱著。席上有人開口打破了這魔咒般的一刻,唐之毅看著那開口之人,原來是聲名狼藉的富家公子塗文奇。
只聽塗文奇一臉讚歎地說:「好啊!果然名不虛傳,唱得真是好極了!只可惜她將臉蒙住了,不曉得是否人如其聲?」
此話一出,直說到眾人心坎裡,只見另一人滿臉猥瑣地附和道:「是啊,那聲音聽著就讓人心癢難耐,若再配上幾分姿色,怕是會讓男人魂兒都飛上了天。」
「這話是沒錯,但搞不好她是滿臉麻子,見不得人啊!」有人持著不同意見嘲笑地說。
見眾人你三茜我一語的越說越不像話,讓唐之毅對眼前這群人心生厭惡,忍不住又望向那名還唱著曲的姑娘,從她惱怒的眸光中,他知道她都聽見了,這也讓他更覺不悅和無奈,只得不露痕跡地勸酒,引開大伙的注意力,也讓自己別去在意那位姑娘的眼神,以及心頭莫名的感覺。
不多時,歌聲已歇,隨即響起一陣如雷的喝采和掌聲,但那名姑娘只是站在台上盈盈一拜後又落坐,並不親自領賞銀,而是由酒樓的夥計拿著托盤,在各席位間領取客人的打賞。
當夥計來到唐之毅這一桌時,看見老闆也在座,不禁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上前要賞銀。
唐之毅見狀,還來不及說話,身旁的塗文奇先開口說:「夥計,跟那姑娘說,本公子這兒有十兩銀子,叫她自個兒來拿。」這話說得大聲,那女子自然也聽見了。
只見那女子投給和塗文奇同一桌的人,包括唐之毅在內,一個極度鄙夷和不屑的眼光,起身向著台下福了福身後,準備離去。
塗文奇見她竟不把他放在眼裡,不禁火冒三丈地就要衝上去,打算給不知好歹的她一個難堪。
唐之毅見情形不對,趕緊阻止塗文奇,要大伙別掃興地再上醉香樓,一切花費都算他的,這才平息了一場紛爭。就在他勸說眾人的同時,也覷見了那名女子在一片混亂中匆匆離去,讓他心中莫名地起了一股悵然。
打發了那群令他厭惡卻無法擺脫的人後,那股莫名的感覺立刻又襲上唐之毅的心頭,他搖搖頭,想甩掉那份奇異的感覺,但是印在心上的倩影卻久久縈繞不去。
唐之毅看著面前同父異母的妹妹唐婉婉,不禁連連搖頭歎息。
這個妹妹簡直就是家中的太上皇,連爹都要讓她三分。
怪只怪父親將她寵壞了,才叫她無法無天地在家中撒野。不過,話說回來,婉婉再怎麼樣任性刁蠻,還是有可取之處,因為她為人善良又好打不平,這一點,讓家中下人甚至將她當作英雄一樣的崇拜。
唐婉婉一見老哥一副無奈的模樣,心生不爽之餘,忍不住抗議道:「大哥,別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好不好?我都快要嫁人了,你應該把握時間、把握機會,讓我高興又快活的度過這一段為時不多的光陰,怎麼老擺臉色給我看呢?」
唐之毅聞言,訕笑一聲,「婉婉大小姐,你大哥我,前陣子為了你的事,搞得人仰馬翻,現在可好了,你終於可以如願的嫁給心愛的沈逸書了,而我呢,為了要處理爹沒辦的公事,已經快累癱了,而你這個閒閒沒事做,只等著嫁人的人,居然要我這樣的大忙人陪你逛街?這不是存心折騰我嗎?我前輩子欠你的呀?」
沒想到唐婉婉竟點點頭,「沒錯,就是你欠我的!一定是上輩子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所以老天爺才會做如此的安排,讓你補償我!」她說得毫無愧意。「況且,我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不僅給你機會陪我,還請你到酒樓吃頓好的,我這個做妹妹的沒虧待你吧,大哥。」
唐之毅見她一副給了他天大恩惠的模樣,不禁翻翻白眼說:「說得好聽,「請我吃頓好的」!唐大小姐,請問你帶銀兩出門了嗎?」他知道這個寶貝妹妹出門從不帶錢的,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要請客。
唐婉婉沒料到他會這麼問,立刻羞紅了臉,「我……我是沒帶啊……我跟大哥出門幹嘛帶錢?我要什麼你都會買給我的不是嗎?而且,上自家酒樓吃飯幹嘛要帶錢啊?」她越說越理直氣壯,小臉上也不再有羞赧之色。
唐之毅嘴角勾起一抹不以為然的笑意,「是哦,用爹的錢請客,虧你還說得出口。」
「大哥,這你就不懂了,請客呢,是貴在心意,不重形式的。」
在心裡暗歎一聲,唐之毅投降了,心知肚明妹妹不僅僅是爹的剋星,也是他惹不起的對象。他只得訕訕一笑說:「我現在懂了,真謝謝唐大小姐的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