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芳說得並不完全清楚,孟孟卻聽明白了,為什麼拜把兄弟的婚禮鳳三沒有同慶,反而鬧脾氣?是因為喜歡上好兄弟的妻子吧!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吶,肯定把此事看成重大挫折。
凝視著紀芳姣美的臉龐,孟孟理解鳳天燐的喜歡。
紀芳眉眼如畫,膚如凝脂,唇紅齒白,這樣的美麗,便是女子也會心動,更何況她老早就聽說過紀芳的能耐與本事,面前這人並非泛泛女子,有眼光的男人都會愛上。
可怎麼辦呢?紀芳已經是世子妃了,朋友妻不可戲,鳳三心底肯定憋悶。
「沒想到隔天鳳三昏迷不醒的消息便傳來,皇帝命太醫駐守,務必將他救回,阿檠天天探望,可鳳三的病情始終不見進展,前兩天太醫甚至預言,他再不醒來,恐怕永遠都不會醒了。」
這消息讓上官檠陷入低潮,他怨恨自己一意孤行,他說:「如果我等鳳三心結解開之後再成親,就不會有這種事。」他把所有的責任全往自己肩上扛。
「他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不知道,我只曉得薛尚書的女兒薛蕾行經官道時,馬匹受驚,車伕好不容易控制住後,才發現鳳三躺在路旁,可人早已失去意識。薛蕾認得鳳三,便把人給帶回京城……」
說到薛蕾,紀芳口氣微涼。
孟孟沒注意,因為她心中早已波濤洶湧。
但她的表情一如平常,不是她的功夫好,而是……洶湧給誰看呢?在知道他的身份,在曉得他未死之後,她便清楚,兩人之間再無可能。
承諾是虛言,約定是空語,他與她之間的交集,在這一刻填入句點。
「孟孟,鳳三還會再來嗎?能不能請你轉告他,讓他早點回魂?」紀芳咬牙握拳。
她發過誓,只要鳳三肯清醒,對不起他的,她會想盡辦法彌補;只要鳳三別用死亡懲罰他們,她願意竭盡全力,為他創造幸福。
她很清楚,阿檠不會責怪她,只會怨自己,這樣的自怨會在他們之間埋下一根刺,這段愛情、這場婚姻得來不容易,他們足足花了兩世才走到如今,她不允許任何危機產生。
「請你轉告他,太醫說他沒有太多時間了,請他不要再耍任性,更不要用自己的性命懲罰阿檠。」
孟孟擰了眉心。紀芳弄錯了,他是失去記憶,不是刻意怨誰、罰誰。
「一切拜託你。」
孟孟回答:「放心,我會盡全力。」這時,紀芳並不曉得,這句話在不久之後,真的教孟孟「竭盡全力」。
第八章 艱難的抉擇(1)
這天,孟孟在森林中到處奔跑。
不管是村子裡或森林裡,魂魄幾乎都被渡化光了,僅存稀稀落落的幾個小鬼,但都問不出鳳天燐的下落。
她又驚又急,滿肚子的複雜情緒沒人可以說,只能逼自己一心想著——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回去,他必須、必須放棄兩人的約定,必須忘記這段曾經……
醉澀溢滿胸膛,她告訴自己沒關係,她要求自己豁達,她不斷對自己說,這就是人生,充滿驚喜也充滿變教。
所以真的沒關係。
黃昏時分,孟孟回到村子,宴席已經擺好,只差她這個主角。
她很煩、很煩,但她習慣委屈自己成就別人,所以她還是去了,勉強壓抑傷心,勉強扯出笑意,勉強地因為別人的高興而高興。
許是連老無爺都看不過去了吧,席宴開始沒多久,無上烏雲密佈。
經驗老道的農夫大喊一聲「大夥兒快吃啊,眼瞅著就要下雨了。」
於是一場預備吃上兩個時辰的晚宴,大夥兒呼嚕呼嚕地,不到半個時辰結束。
孟孟還沒到家門口,雨已經淅瀝淅瀝地落了下來,雨勢不小,轉眼就把人給澆個透澈。
楊叔、妞妞、於文謙……大家分頭回房打理自己,孟孟也回到自己院子,然而這時,穿過雨幕,她看見了站在廊下的鳳天燐。
她的心彷彿被狠狠地掐上一把,痛得她擰眉,痛得她哀愁了表情。
他沒有淋雨,可是看起來比淋了雨的孟孟更狼狽。
這一刻,孟孟腦子頓時被抽空,無法思考,只能任由直覺帶著自己向前走。
她加快腳步朝他飛奔,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就是要撲進他懷裡。
孟孟的反應讓鳳天燐在瞬間做出決定,於是他笑了,不再狼狽,展開雙臂迎接她的擁抱。
被雨淋濕的身子感覺不到寒冷,她很快樂、很開心,好像為自己舉辦的宴會現在才正式開幕。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不需要特意安排,不需要誇張設計,只要他在,幸福便在。
把頭埋在他懷裡,她急急忙忙說:「你去哪裡了?我找你好久,整天都在村子、山上到處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後悔,後悔讓你渡化那麼多的鬼魂,害我連個可以問的鬼都沒有。」
她的埋怨融化他的心,憋了滿肚子的怒氣消弭於無形。
那些怒氣是針對於文謙的。
沒錯,他就是個古怪、脾氣特壞的傢伙,看不得孟孟和別人親近,她只能是他的,不可以轉移注意力。
什麼?太霸道?對啊,還不曉得嗎?這就是他的特色!
鳳天燐勾起她的下巴,鄭重地說:「以後不許把目光放在於文謙身上。」
「好。」孟孟回答得乾脆。
她拫醒自己,以後和於文謙對話,視線焦點要落在他身後,即使這樣子……很奇怪。
「用最快的速度把金針之術教會他,然後把他踢出賀家大門。」
這話很不講理,但她知道他已經為自己考慮了,考慮她害怕欠人恩惠的心情,考慮她對於叔的承諾。
孟孟用力點頭,「好,一定!」五官冷硬的線條軟化,笑容之間多了幾分得意,他說:「你說到做到,那麼,我說到的,也一定會做到。」
他說到的……是指他要留在她身邊一輩子,一起去投胎、一起過奈何橋,一起大鬧孟婆的事嗎?
他斬釘截鐵的口吻讓人好窩心,可是……她怎麼能夠讓他如此?他還沒有死,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這樣的人物,她不行、不會,也不敢留下。
孟孟想開口,但楊嬸的聲音傳來——
「唉呀,小姐,你怎麼在這裡吹風?快快進屋,我給你拿熱水來了。」
孟孟退開兩步,朝鳳天燐做了個可愛的鬼臉,而後將楊嬸迎進屋裡。
待楊嬸放下水,孟孟說道:「楊嬸,時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濕衣服明兒再處理。」
「我知道,小姐今天肯定累壞了,早點歇下吧。」
送走楊嬸,孟孟快手快腳地在屏風後頭換下衣服,打理好自己後,她走出來,拉起鳳天燐的手說:「我有話要告訴你。」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好,你說。」要說可以,得用他想要的姿式說。
「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叫鳳天燐,是當今聖上的第三子,你還沒有死……」話說到一半,孟孟不講了,因為他眼底的慈憐,因為他臉上淡淡的哀怨。
她垂眉不語,再抬眸時,輕聲問:「你已經知道了?」
「對。」他不打算騙她。
「昨天你跑去靖王府?」
「嗯,我跟著阿檠到皇子府,看到了自己,便想起了所有的事。」
「那你也知道,太醫已經撂下話,說你再不清醒,便不會醒了。」
「知道。」
「所以……」她吸吸發酸的鼻子,刻意把笑容扯開,弄得好誇張,「所以你是不是該把這個好處,送給最要好的朋友?」她指指自己。
鳳天燐總是能夠看透她的心思、她的委屈,所以他聽出來了,在她指著自己說:「朋友」的時候,她心裡是清楚的,如果他成為「三皇子」,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得斷了。
他是皇子、她是大夫,這樣的身份之差讓他們兩人無法走在一起。隔開他們的不是距離,而是身份。
她那麼清楚,卻還要演戲,偏偏又不曉得自己的演技有多槽。
他輕易地從她的笑容裡看見悲傷。
「怎不說話?不肯喔?這麼小氣?!」她持續浮誇地笑著。
她裝可愛裝得很失敗,雖然張大眼睛玩著手指,假裝自己很開心,可他就是……就是看得見她滿肚子委屈。
見他不語,孟孟又說話了,「你不知道,今兒個你不在,皇帝下聖旨給了賞賜,我不過救下一個得到瘟疫的病患,皇帝就給我黃金、白銀,折合起來一萬五千兩,要是我救回一個太醫東手無策的皇子……
天吶、天吶!那不得拿個八萬、十萬兩?到時我真要去把城南外那塊地買下來,蓋一大堆房子,從此當個收租的,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鳳天燐翻白眼,胡扯,她根本就是對銀錢不上心的女人。
她說那麼多,他卻半句不應,害她只能一直笑著,嘴巴彎彎、眉毛彎彎,只是彎彎的眼睛裡寫著憂傷。
不想把這些哀傷給他看,她垂下頭環住他的腰,把自己塞進他懷裡,「我的要求很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