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於文謙臉有慚色,不管如何,那裡都是培育他一身醫術的地方,妞妞的話讓人下不了台。
孟孟掃了妞妞一眼,「妞妞,別胡說。」不過於叔沒沒錯,後代子孫躲在那塊牌匾後頭,享受先人餘蔭,自然不思上進。
妞妞不滿,噘起嘴,還想辯駁。
於文謙性情溫善,接話道,「妞妞沒說錯,如今的濟善堂,實力遠遠比不上前兩代。」
「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孟孟客氣地道。
她一說,妞妞笑了,於文謙也笑了。
妞妞快言快語「小姐還比我小兩個月呢,我是小孩子家家,小姐是啥啊?」說完,一溜煙跑得沒影。
她得把銀子搬回小姐房裡,地窖就蓋在小姐房間底下,那裡頭的銀子都快堆滿了,前陣子聽小姐說想買幾個鋪子租出去,這陣子怎麼又沒影兒了?
妞妞離開後,孟孟道:「於大哥別把她的話放在心裡。」
「不會的。哥見事清楚,如今的濟善堂實力不如名聲,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其它醫館取代,分家對後代子孫而言是好事。」
「於大哥不打算開醫館嗎?」
「我過去一直在等大哥回來,想著能兄弟倆一起合作,如今……待學會這手金針之術後,也該把醫館給做起來了。」
「如果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借——」
他阻止孟孟往下說,「姑娘也太看不起太醫了,太醫的俸銀確實不多,但高門大戶惜命,治得好經常有賞賜。再者祖父母說過,待我成親後,要把體己銀子給我立業,我祖母別的本事沒有,聚沙成塔的能耐大著呢,不過……孟孟姑娘若有意與我合夥,那又另當別論了。」
孟孟搖頭,她心無大志。「既然如此,我們快進去學功夫吧,早點學成點開業,完成於叔的夢想。」
於文謙眉心微緊,他以為她會順著合夥往下說,那麼他會暗示她道:「我未訂親、未成親,身邊沒有亂七八槽的通房丫頭,若孟孟姑娘不嫌棄,願與在下舉案齊眉,於某並非遷腐之人,定不會阻止姑娘在醫館發揮所長……」
遇見她,他想了很多過去不曾考慮過的事,他從不認為一面之緣可以影響人們什麼,可是那一面確實重重地影響了他。
他從沒見過這樣恬淡安適的女子,她的笑容淡淡的、話淡淡的,連言行舉止都淡得像個影子,他也不懂,這麼淡的她怎麼就在他心底烙下重重的印記呢?
他沒有過這種感覺,但依著本能,他知道自己想要她。
可惜她對自己似乎沒有相同的心思,不過他不擔心,他一直是這樣一一赤手空拳為自己打下江山,他相信日後自己的江山裡,必定有個賀孟莙。
此時,外頭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速度飛快,孟孟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
她見過那輛馬車,在張家的時候,馬車的外觀不張揚,但細看可以發覺作工、用料都上佳,那兩匹馬也是炯炯有神、難得一見的神駒,馬車在賀家門前停下,孟孟隨即看見紀芳從車上跳下來。
孟孟細細看她兩眼,眉心蹙起,想著都這樣了,怎麼……
紀芳沒發現孟孟細微的表情,只是急匆匆地跑到她跟前,「小姑娘,你……叫孟孟對吧?」
「是。」孟孟點點頭。
紀芳用力喘氣,孟孟的表情更凝重了,見她要開口,孟孟截下她,「有話我們進去再說。」說著扶住紀芳。
孟孟的親密讓紀芳感覺奇怪,但現在不是討論這種事的時候。
紀芳進屋,行經於文謙身邊時對他點頭為禮,於文謙是太醫院的大夫,紀芳見過他幾次。
於文謙回禮,先行避到外頭。
紀芳剛坐定,就聽見孟孟對下人說——
「楊嬸,別上龍井,給世子妃上菊花枸杞茶。」
紀芳皺眉,不開心她的自作主張,她對菊花茶不感興趣,但……算了,客隨主便,她沒多表示意見。
「孟孟,朝廷的封賞下來了嗎?」紀芳尋個話頭開口。
「是。」
「這次的封賞是世子爺去討的,我不確定合不合你的心意,如果你想要揚名,世子爺和太子有幾分交情,可以為你討來匾額,你有開醫館的打算嗎?」
孟孟搖頭,她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她不需要盛名,有病人上門就醫治,沒病人上門她就鑽研醫書,讓自己有事可做。
確定了孟孟的心意,紀芳點頭,慶幸自己沒做錯決定。
說完這一件事,第二件事情……她舔舔唇舌,轉頭讓伺候的人守在外頭,待門關起,她猶豫再三,才壓低聲音問:「孟孟,聽說你有一種特殊能力,你能夠……」
孟孟見她神情緊張,笑著接下話,「對,我能夠看見鬼魂。」
柳葉村上下全知道這事,她很幸運,若這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或許會被當成巫術,遠觀卻不敢親近,幸好在這項能力公諸於世之前,怒放的桂花、耳垂上的紅痣、她無師自誦的神奇醫術,以及惠致禪師所言,把她的「身世」定了調,所有人把她和神佛歸成一類,而非把她當成邪祟。
說到這個,她分外想念自家爹爹,爹的先見之明替她的能力開了條康莊大道。
紀芳又問:「那天你形容的那個……是人還是鬼?」
孟孟屏氣凝神,所以是那天她沒把話說好,讓紀芳誤解?所以紀芳果然認識鳳三,他的直覺無錯?
她點頭,輕輕回答,「是鬼。」
孟孟的回答讓紀芳既驚又喜,她連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圖,遞到孟孟跟前。
不是水墨畫,是紀芳最擅長的素描,和官府緝捕犯人的圖像天差地別,這張圖畫得太像了,凡是見過鳳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
「是他嗎?」紀芳望著她的臉,連眨眼都不敢。
孟孟又點頭,「是他!」
「太好了,他在這裡嗎?」紀芳起身,飛快在廳裡繞兩圈,呼喊著,「鳳三?你看得見我嗎?阿檠因為你的病快愁死了,你怎麼不快點回去?」
鳳三?他真的叫做鳳三?他的病……難道他還沒死?他還不算亡靈?難怪他身上沒有陰寒之氣,難怪她不畏懼與他親暱,原來是……
「可以請教世子妃,鳳三是誰嗎?」
「他是三皇子,名叫鳳天燐,因排行老三,所以許多人喊他鳳三。他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子,雲貴妃所出,是世子爺最好的朋友,他沒告訴你嗎?」
孟孟搖頭,怎麼說啊?他全都記不得了。
鳳三……她還以為是驕傲的鳳凰,還拿他當賀家三號親人,誰知他競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果然是鳳凰啊,在枝頭頂端張揚的鳳凰。
不過,確實啊,那一身貴氣與霸氣掩也掩不住,當人的時候所有人都要聽他的,當鬼,鬼自然要怕他。
見紀芳說得激動,孟孟柔聲相勸,「鳳三不在這裡,世子妃還是小心為上。」
心為上?什麼意思?意思是鳳三對她心懷怨很,想尋機會修理自己嗎?
不會吧,他的心眼有這麼小?不就是她喜歡阿檠,不喜歡他嗎,感情這種事哪能勉強。
紀芳問:「姑娘可否把話說得清楚些?」
孟孟微詫,她不知道?還是自己弄錯了?
她直接抓手號脈,片刻後,確定了,「世子妃有孕,難道您不知道?」
「我有孕?!」紀芳瞠目結舌,指著自己,不敢置信地望著孟孟,「你說我?」
果真不曉得?靖王府裡伺候的下人未免太漫不經心,這麼重要的事……
「已經兩、三個月了。」孟孟說。
紀芳搖頭,這個身體、這塊田未免太肥沃、太好耕,幾年前的「新婚夜」,上官檠假戲真做,讓她懷上沐兒,如今……兩個月以上,莫非又是新婚夜裡的成品?
懷沐兒時,肚子都大了,她還懷疑自己長腫瘤,現在又……若不是孟孟提醒,會不會又搞到五、六個月才發現,再搞一次烏龍?
「我身子沒有不適。」紀芳苦笑。
「不是吧,世子妃近日應該特別容易上火,解便不順,嘴巴裡有潰瘍症狀。」
「我以為是……因為鳳三。」
紀芳看不得上官檠受委屈,看不得他為鳳天燐的事責怪自己,為了遍尋天下名醫,該使的力、該出的招,她全用了,可是神醫、名醫來過一批又一批,沒有一個能有好辦法。
孟孟將菊花茶推到她面前,柔聲勸道:「喝一點吧,對世子妃有幫助。」
「多謝。」紀芳目光落在孟孟身上,這姑娘的醫術確實不簡單,競能一眼瞧出她的狀況,難怪能早早就發現瘟疫。「我們先談談鳳三的事好嗎?你是什麼時候遇見鳳三的?」
「我是在濟善堂遇見他的,兩個多月前。」
「他常來嗎?」
「昨天之前他一直都在。請教世子妃,鳳三還沒死嗎?發生什麼事了?」明明已經從紀芳的話中聽出端倪,明明直覺告訴她此事無誤,孟孟還是想從紀芳嘴裡再次得到證實。
紀芳歎口氣,娓娓道來「……他在我們成親當日失蹤,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和阿檠還以為他鬧脾氣,出走個幾天,想明白之後就會回來,沒想到……」上官檠不斷責怪自己,連皇帝也對他不悅,若非瘟疫一事處理得當,他至今仍不得皇帝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