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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維倪

  難怪她貪戀的是鳳凰山那天的太陽,她還讓他不許忘記,一輩子都不許忘記。

  原來在回歲波城的時候,她就給自己的命運做了決斷。

  她分明就是故意——以死相逼!

  如果自己今晚沒有發現,她再站一晚真的就會死!她就真的敢下這麼大的賭注!

  寧又儀你這個笨蛋!

  寧又儀微笑地看著七,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樑、嘴唇、頭髮、手指……她拚命地看著。回到歲波城六天,每晚她都在窗口站半個時辰,她想,應該差不多了吧,自己就快死了。死了真好,一了百了,不必再反覆掙扎,一會覺得自己對不起太子,一會又放不下七。就是有些遺憾啊,不能夠和七在一起了……她用力地,把七的每一分神情都記到心間。

  「七……你喜不喜歡我?」反正都要死了,羞人的話也說過了,不差這一句。

  什麼喜歡不喜歡!她已經把他逼到這個地步,還問自己喜歡不喜歡她?如果她該死的不是那麼聰明地猜中自己的心,怎麼可能這麼做!

  七咬牙讓自己冷靜,問道:「我要怎麼做,你才能……不,你才願意活著?」

  寧又儀灰黯的臉色突然有了些神采。他……終於想明白了?他可以為自己下這個決心了?由於激動,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如果不當太子妃。」

  「好,不當,我帶你走。」

  寧又儀心頭一鬆,半是欣喜半是絕望。「可是,我就要死了……」

  「胡說!」七捧起她的臉,狠狠地,一字一字道:「我、不、許!」

  「好。」

  雖然七是坦蕩蕩的君子,會信守諾言,但執行的天數恐怕很有問題,比如他的確帶她離開歲波城了,但只有一天。

  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她明白,做出這個決定對七是多麼的不容易,所以,她把這個難題,連著自己的性命,都交給他去解決。現在,他能下決心帶她走,心意已經昭然——這就是她想要的。至於結果,真的不重要了。

  所以,她一定要活下去。

  第7章(1)

  驊燁一直以為,滅薩羅國、一統天下是他此生必完成的使命,所以他狠心傷了寧又儀,所以他在她下落不明時就離她而去。但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

  太子妃垂危。

  飛鴿傳書上的寥寥五字,讓他再也無法留在薩羅國——儘管再兩天就能完全將薩羅國控制在皇朝手中。如果沒有建安,他得到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驊燁將薩羅國的一切丟給安勝之,自己拚命的往歲波城趕去,一路上累死無數良駒,而他自己,連停下來喝一口水的時間都捨不得浪費。他就如一陣狂風般掃入歲波城,直衝入景鸞宮內。

  寧又儀正昏睡著。

  一時間,驊燁喘著氣,泫然不能言。現在的建安,樣子與中秋大婚那天判若兩人,看到她臉色灰白,蹙眉忍痛的樣子,他才真正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建安,他的建安,是他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啊,他怎麼就把她推到如斯境地?

  「她的情況怎麼樣?」驊燁強自鎮定,問道。

  侍立一旁的翡翠答道:「這一整天公主都沒有醒過來,太醫說……」她眼一紅,泣道:「藥石罔效,公主已經……」

  「軒轅夫人!」驊燁惶然看向自己身後的女子。

  跟著驊燁進寢宮的還有兩人,一男一女,那女子見驊燁喊她,溫言道:「太子請勿心急,待永曦看過再說。」

  驊燁讓她坐到床邊,自己立在後面,看著她不疾不徐地診脈,心急如焚。

  這個女子名為夏永曦,是「天下第一莊」軒轅山莊的少莊主夫人,醫術精湛,當年一舉治好少莊主軒轅其所中的毒,兩人也因此喜結良緣。

  戰亂初起,夏永曦調配了大量金創藥,四處救人,他曾親自登門求藥,見識過她的醫術。此次得知建安病危,他懇請夏永曦與他同行回歲波城救人,軒轅真與妻子形影不離,也一起跟了來。

  雖然知道診病需要慢慢思量,急不得,但……夏永曦真的太不著急了。辨氣色、診脈、看傷、下針……看著她一步步做來,驊燁需得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開口催促。

  按照夏永曦的吩咐,宮人搬來十數個火盆,她行針,軒轅真運氣助寧又儀體內寒氣散發。寢宮內逐漸熱起來,只見寧又儀全身冷汗出了之久又一次,翡翠不斷地擦著,始終擦不完,原本灰白的臉色變得緋紅,那紅色再慢慢轉淡,終成淺淺的粉色。

  扎完最後一個穴道,夏永曦又仔細診了診脈,笑道:「好了,太子妃睡著了。」

  建安她不是一直在睡?驊燁不解。

  「昏迷不是睡啦。睡著就好,就能慢慢好起來了。」夏永曦慢慢解釋,微有些喘。

  軒轅真握住妻子的手。「這裡太熱,完事了就出去。」

  驊燁深深一揖,「多謝兩位傾力相助。」

  「好說。」軒轅真也不多客套,拉了妻子就往外走。

  夏永曦回頭道:「多喝水,米湯也可以,我明天再過來……」聲音消失在寢宮外。

  寢宮內熱得如暑天,驊燁揮走隨侍的眾人,一時間,就剩下他和寧又儀兩人,悄然無聲,只有火炭嗶剝聲。

  他坐到寧又儀床邊,細看她眉眼。確如夏永曦所言,建安是睡著了,一神色靜和,再無之前的蹙眉不適。

  她真的救回來了?

  方纔死死壓住的憂心,此時盡數湧起。

  「建安,對不起。我不求你的原諒,可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你能不能活下去,給我一個讓你諒解我的機會?」不再自稱本宮,驊燁汗如雨下,不斷滴落,他不去管那裡面有沒有和著淚。「建安,你不要一點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我……我不能失去你……」

  寧又儀睡得很沉,呼吸平順,連夢都沒有。

  正因為她聽不到,無人能聽到,他才能無所顧忌地說出心裡的話。

  「建安,我很想你,我每夜每夜都睡不著,想著你的樣子,連夢裡都是你在笑。我以後……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一步都不離開。我要好好守著你、寵著你。

  「才半個晚上,建安,我們才擁有半個洞房花燭夜。我等了你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你做我的新娘,你說,上天不會這麼薄待我們,對不對?建安,從這個晚上起,我要和你在一起,每個晚上都在一起過,一直到老。建安,我要抱著你,就這樣……一直到很老很老。」

  驊燁在寧又儀身邊躺下,擁她入懷,在她耳邊說呀說的,說了很多很多話,流了很多很多淚。當他入夢時,眼前依然是新婚那天,紅蓋頭一揭,他的建安羞澀一笑,睫毛微扇,就扇動了他的心。那樣的甜蜜呵……

  抱著他的新娘,驊燁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寧又儀只覺得腰際沉沉的,耳邊有輕輕的呼吸——有人睡在自己身邊!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彷彿預感到什麼,心砰砰地跳著,偏頭看去——濕發一綹綹地粘在額際,臉上髒髒的,有混著塵土的汗跡,也有隱約的淚痕——這個看上去狼狽無比的人,是的,是太子驊燁。

  她靜靜地看著他,心越跳越快。每跳一下,都很痛,每次痛,都讓她更清晰地想起在谷底時絕望的心痛。她一直在等他,等了那麼久,直到聽見七的聲音,她都以為是他。見到七時,她終於明白,自己是棄棋,她被自己的夫君完全放棄了,那一刻,她彷彿聽到碎裂的聲音,她的感情被丟棄在地上,摔得粉碎,再也拼湊不起來,她的心,徹底地被傷了,痛了,死了。

  寧又儀努力地深吸氣,想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可是,那每一下心跳,都提醒著曾經的痛徹心扉,讓她不斷地去想那時的死心絕望,於是更痛更痛……

  百花帳上,一枝鳶尾自驊燁腦後斜斜地伸出來。曾經,她對著鳶尾說——我病了,殿下,好難受,渾身都痛,你會不會來看我呢?

  他來了,太子他終於來了,就是晚了那麼一點點。

  一下一下,寧又儀拚命忍著心口的劇痛,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睡夢中,驊燁彷彿聽到一聲抽泣,他猛然驚醒過來。「建安!」眼前的她正悄無聲息地流著淚,淚水濡濕了一大片繡枕。

  「建安!」他抱緊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你哪裡不舒服?傷口痛得厲害嗎?冷不冷……」

  寧又儀咬緊牙關,不敢開口,怕自己忍不住這痛。

  「我去找軒轅夫人!」驊燁當機立斷就要下床,卻見寧又儀微微搖頭。

  「不用……啊……」她忍不住細細地喊了一聲,好一會才能接道:「一會……就好。」那些什麼太醫神醫通通沒用,他們都不會像七那樣子幫她療傷,回到歲波城的這幾天,心痛到她都習慣了,忍啊忍的,慢慢心跳平穩了就好。寧又儀看著驊燁,他眼角一滴淚落下來,滑入發間,再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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