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什麼珍珠紅、珍珠粉,我家隨便一串珍珠項鏈,全是用南洋最上等的珍珠串成的,論價值,遠遠在你們之上。」藍衣不可一世地接著說。
「你說什麼?!」
「娘的,我早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怎樣,不服氣啊?不服氣就回家啊!」
「應該是你回家──」
眼看場面變得有些失控,封曳秀依舊面不改色地喝著酒,直到杯底見光,才慢條斯理地將酒杯擱到桌上。,
原本劍拔弩張的三人見狀,登時住嘴,搶著抓過桌上的酒壺。
她支手托腮,不禁搖頭歎氣。
「封大姊為何搖頭歎氣?」三人默契極好,異口同聲地問。
她睨著三人,又歎了口氣。
「你們今日請我來這兒,無非就是想打探那閻家小姐是否真是美若天仙,沈靜嫻雅,順道請我送禮說些好話……」她用左手食指,點著眼前的三張臉。「可惜凡夫俗子終究難以高攀仙女洛神,對於沒希望的事,我當然只能搖頭歎氣啊。」
沒料到封曳秀早就猜到他們的意圖,三人羞赧臉紅,可一想起她後頭的話,又連忙開口想反駁──
「臭要飯的快滾,准妳靠近我家鋪子的?要是弄髒我家台階,信不信我修理妳!」刺耳的咒罵聲音忽然自客棧門口響起。
客棧裡的客人全都愣了一下,紛紛轉過頭察看,就見客棧老闆──錢老闆,拿著掃帚驅趕一名衣衫襤褸的婦人。
「老、老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討些剩菜剩飯,求您大發慈悲,我們母子倆已經好幾日沒吃東西了……」瘦弱的婦人緊抱著懷中昏睡的孩兒,踉蹌地退到台階下。
「呿!我這兒是做生意的地方,可不是什麼慈善堂,妳要討飯,去別的地方討去!」錢老闆不留情地啐道。
「可……可我看您適才倒了好多剩菜……只要一口飯就好,我兒子生了病,一定得吃些東西,我求求您……」
「我呸!臭要飯的也配吃我的東西?我管妳兒子是不是病得快死了,都不干我的事,那些東西我餵豬餵狗就不分妳。」錢老闆狗眼看人低,又開始灰著手中的掃帚。「去!去!快滾!否則我報官了!」
「不!不要報官!我、我沒做壞事的,我只想讓我的孩子有口飯吃,我求求您,我跪下來求您了!」眼看尖銳的帚尖好幾次差點就要掃上自己,婦人雖是滿臉驚懼,可為了懷裡的孩子,還是咬緊牙關跪到了地上,渾身發抖地磕起頭來。
客棧裡外面雖有人露同情地竊竊私語著,卻沒有人肯上前幫忙說情,有些人則是一臉事不關己,只是雙手淮胸站在一旁看好戲。
三人義憤填膺地握起拳頭,實在看不下去。
「可惡!這錢老闆簡直不是人,封大姊,我們快去教訓──」咦?人呢?
三人錯愕看著空蕩蕩的前方,不明白封曳秀怎麼突然不見了,適才人不是好端端的坐在一塊兒嗎?
「真是好一個忠孝仁愛禮義廉,錢老闆,你實在了不起呢。」徐徐柔柔的嗓音忽然自客棧門外傳來。
三人迅速回頭,登時目瞪口呆。
怪了,封大姊什麼時候學會分身術的?怎麼一眨眼就到了客棧外頭,還用單手為那婦人擋下錢老闆的掃帚?這簡直就是……簡直就是故意搶風頭啊!
第4章(1)
「封曳秀妳什麼意思?!」沒料到封曳秀會突然出現在眼前,錢老闆也嚇了一大跳。
「還能是什麼意思,當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錢老闆向來才智過人,怎會聽不出來呢?」她微微一笑,將掃帚撥至一旁,接著彎腰扶起地上的婦人,絲毫不忌諱對方全身髒污惡臭。「夫人別害怕,我不是壞人,只想請妳吃頓飯,不過在吃飯之前,我們先帶妳的孩子看大夫去吧。」
「看大夫?」婦人現然嚇得不輕,只見她一臉茫然無措,壓根兒無法思考,只能卑怯地囁嚅道:「可、可我沒有錢……」
「嘖!自己都得靠姨婆養了,還敢說大話?我就不信妳有那閒錢!」雖然聽不出來封曳秀話中玄機,但從圍觀路人不時發出的竊笑來看,錢老闆當然明白那肯定不是什麼好話,於是立刻出口反諷。
可惜封曳秀壓根兒就不理他,只是朝腰間掏著東西。
倒是三人容不得她被奚落,各自備妥錢袋奔出客棧,趕著替她出頭,可下一瞬間,那被奚落得靠姨婆養的正主兒,竟自腰間掏出一錠又閃又亮的銀元寶。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就連錢老闆也目瞪口呆。
銀元寶?
有沒有搞錯!搶了風頭還不夠,就連出場機會也不給?枉費他們身為鑲金鑲銀商家第二代,沒想到只能淪為當陪襯的……三人立刻含淚收起錢袋,默默來到她身邊。
「封大姊。」三人低聲喊道。
封曳秀加深笑意,將其中白衣男子拉到身邊。
「你來得正好,你說這錠元寶若是拿出一半,可以買你家幾帖藥材?」
白衣男子思考一會兒。
「若是醫治一般傷風,上等藥材約莫九帖,中等藥材約莫二十帖……封大姊若是有需要,我可以請我爹不收錢的。」最後一句,他幾乎是貼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就怕那錠銀元寶是她畢生的積蓄。
她佯裝沒聽見他的好意,逕自將元寶塞到婦人手中。
「夫人,這附近有位老大夫,醫術精湛,妳可願意帶著妳孩兒和妳的銀兩,跟我一塊兒去見那大夫?」眼神帶笑,柔柔對上婦人怔愣的目光。
「我的……銀兩?看……大夫?」婦人不敢置信地瞪著手中銀元寶,以為自己在作夢。
沒料到自己才說完最就自打嘴巴,錢老闆臉上無光,氣得破口大罵:「封曳秀!妳、妳哪來這麼多錢?妳老實說,是不是妳去偷來的?」
封曳秀目不斜視,始終將他當作亂吠的瘋狗。
「就是看大夫。」眼見婦人懷裡孩兒呼吸有些急促,她立刻伸手朝孩兒的面頰和額際探了探。「嗯,還好燒得不高,興許只是太過虛弱才會昏睡,不過為求慎重,還是早些讓大夫看看吧。」
婦人直到此刻才真正回神,只見她緊緊抓住封曳秀的衣袖,急促地問:「姑娘說的是真的?我的孩子真能……真能看大夫嗎?」
「當然。」封曳秀完全任由婦人抓著。
「那我孩子有救了?」婦人瞪大眼,激動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自眼角嘩啦嘩啦地落下。
「絕對有救。」她還是笑,柔徐的聲嗓裡有股讓人安心的力量。「來吧,孩子要緊,還請夫人先跟我來。」她徐緩轉身,微笑領著婦人朝大街走去。
三人送佛送到西,亦步亦趨地也跟在後頭,打算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圍觀路人們看得感動,紛紛側身讓路,誰曉得始終被人忽視的錢老闆,卻惱羞成怒地衝了過來,拿著掃帚硬是擋住去路。
「不許走,封曳秀,妳今日要是不把那錠元寶的來源說清楚,我就不許妳離開。」
「錢老闆,事有輕重緩急,這緊要關頭,還是請你先讓路吧。」她輕聲細語的要求,修養極好。
「我偏不讓,憑妳區區一個畫師,哪有本事藏著那麼一大筆錢……對了!這陣子我店舖裡老有銀兩失竊,該不會……該不會就是妳幹的好事吧?」錢老闆眼神不懷好意,隨口栽了個罪名給她。
眼見局勢驟變,現場再次嘩然聲四起,更多路人圍了過來。
婦人嚇得臉色發白,連忙抱著孩子躲到封曳秀身後。
「這混帳,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老虎不發威,他還真當我們是病貓!」眼看錢老闆三番兩次找封曳秀麻煩,三人氣得火冒三丈,連忙挽起袖子就往前衝,不料卻被封曳秀拉住。
艷陽下,就見她笑臉依舊,只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皮笑肉不笑,那笑意未達的眼底,竟清晰閃爍著懾人的寒光。
錢老闆吞了吞唾液,不禁後退了幾步。
「妳,妳那是什麼眼神?」娘的,他竟然會怕一個老姑娘?
封曳秀仍是不理他,只是低頭尋思片刻,接著轉身朝三人交代。
「你們三人帶夫人去找大夫,順道買藥材,我隨後就到。」
「封大姊,這……妳一人行吧?」三人很是擔心。
「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曾不行過嗎?」她自信微笑。
「是沒有。」三人一致搖頭,明白她聰明絕頂,凡事總能化險為夷,這就是為何他們年紀明明較大,卻得尊稱她一聲封大姊的原因。
「那不就得了?」她雙手負後,低聲朝婦人說了幾句,直到婦人肯抱著孩子跟著三人離去,她才轉過身,雙手負後,徐徐朝錢老闆走去。「錢老闆,你說我偷了你的銀兩?」她似笑非笑問。
「沒錯!」眼見她總算肯正眼瞧自己,錢老闆挺起胸膛大聲說道:「一定就是妳偷的!」
「妳可有憑據?」
「哼!就憑妳常來我店裡、就憑妳品性不佳、就憑我覺得妳有問題!」錢老闆說得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