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師對這幅畫倒是很有自信。」他深深看著她。
「自信是有那麼一點,不過主要還是想替大人討個吉祥。」她笑得萬般誠懇,就連眼神都綻放著普渡眾生的柔慈之光。「此畫乃草民一筆一畫誠心繪下,大人若是能不嫌棄,掛在牆上每日看個幾眼,草民便心滿意足。」
掛吧!掛吧!最好掛在這大廳裡,好讓所有上門的客人都領悟,其實他真的很欣賞張家小姐,這樣她回頭也好向張琁瑤交差,順道再多拉幾門生意。
人俊就是吃香,她料得果然沒錯,那些官家小姐對閻律簡直都是迷戀得亂七八糟,一聽她能出入閻府和閻律接觸,個個搶破頭要她幫忙繪像,央求她找機會將畫像送給閻律──
托他的福,近來她生意簡直好得要炸開了!
將來閻夜菱要是打算再繼續陰她,只會讓她能有更多機會探勘閻府地形,同時贏得更多酬庸。
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只要別失了分寸,她倒是挺樂意被多陰幾次的。
「閻兄,上回……欸,你有客人?」
門外忽然有人走進,閻律抬頭看向來人,她則是乘機將畫軸擱到他手邊的茶几上,退到一旁,決定再也不拿回來。
「無妨,都談妥了?」閻律撫著畫軸,分神看了她一眼。
「是啊。」來者溫原應了一聲,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封曳秀一眼。「咦,這不是封畫師嗎?」他詫異道。
她拱手作揖,淺笑寒暄。「正是小女子,溫公子實在好記性,一段日子不見,竟還記得小女子,莫怪茶樓生意蒸蒸日上,每日客人縱是絡繹不絕。」
「封畫師過獎了,茶樓生意主要還是仰賴封畫師肯賞光,願意四處推薦。」溫原謙虛微笑,一臉親切。「閻兄,我還道市井流言不過只是捕風捉影,沒料到封畫師真的在這兒……難道你終於決定娶妻了?」他轉頭看向閻律。
「市井有這等傳言?」閻律眉峰略揚,眼底折射灼光。
「何止有?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們全都迫不及待想攀上你這門親事,這幾日到處找畫師幫自家閨女繪像呢。」溫原笑得更親切了。「封畫師妳說是不是?」
沒料到矛頭會突然指向自己,封曳秀輕咳一聲,隨即露出好無辜的笑。
「聽溫公子這麼一說,這似乎、好像、興許有這麼一回事呢。」她笑得更無辜了。「欸,草民看溫公子和閻大人似乎頗有交情,既然如此,草民就不打擾兩位,先行告退了。」語畢,不等閻律回應,她隨即腳底抹油,先溜為快。
眼看她畏罪潛逃,溫原似笑非笑地看向閻律,打趣道:「閻兄,你做事向來謹慎,難道真不知道封曳秀利用你即將娶妻的名義,在外頭招搖撞騙?」
閻律低頭看著畫軸的女子,不疾不徐地開口。
「我只是沒料到,她敢做到這等地步。」
溫原低聲一笑,仗著兩人好交情,不請自來地坐到他的身邊。
「就我所知,她可不是什麼正經人物,就拿這幅仙女獻桃圖來說。」他直指畫中人物。「這張家小姐可是足足花了三十五兩,才能以這樣天仙絕色拔得頭籌,聽說徐家小姐下回打算出四十兩和他人競爭……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封曳秀膽大心細,頗有生意頭腦,他日她若有意轉行,我得想個辦法將她納入旗下,否則她要有心,怕也是個讓人頭痛的對手。」
「連價碼都打探一清二楚,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閻律睨他一眼。
「好說好說,我溫家世代經商,對小道消息本就敏銳一些,只不過論靈通,還是遠遠比不上你在京城內外布下的暗樁眼線。」溫原好奇問:「你早曉得封畫師別有居心,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任由她胡鬧?」
「智者不惑,任者不憂,勇者不懼,我只想看看她究竟能有多少能耐?」閻律語氣平淡,語意卻是相當耐人尋味。
「難得見你對一個女人這麼感興趣,看來那封曳秀真不簡單,可惜她太過古靈精怪,又過了適婚年齡,否則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溫原興味微笑,拿起茶几上的畫軸欣賞。「話說回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今既然有人願意提供畫像供你參考,你乾脆就湊合著挑出個人選吧!」
第3章(2)
「這些話,我原封不動歸還給你。」
「人家這幅畫是送給你,可不是送給我哪。」他微微一笑,放下畫軸,打趣道:「世伯、世伯母過世得早,沒能替你閻家多留子嗣,這開枝散葉的重責大任自然就落在你身上,你若能早些娶個賢妻幫忙持家,家父家母百年之後也好向世伯、世伯母交代啊。」
溫家世代經商,閻家世代為官,彼此地位不同,卻是世交,他與閻律、閻夜菱自小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也才敢這樣干涉他的婚事。
「少拿伯父伯母來說嘴。」閻律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眼神像是洞悉一切。「夜菱又給你多少好處?」他冷冷地問。
溫原面不改色,仍是一臉笑意。
「我和夜菱情同兄妹,向來是魚幫水、水幫魚,無所謂給不給好處,純粹只是為你著想,三人之中,你最為年長,難道你真不打算娶妻?」
閻律面無表情,沉默許久,才勉強出聲回答:「我身份特殊,若要娶妻,絕不要求妻子身份相貌,只希望對方果敢堅忍、質樸正直,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能夠以大局為重。」
「就這樣?」
「就這樣。」
溫原撫著下頷沈思。「這些條件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簡單來說,就是要個忠心耿耿的人才,正好你底下人才也不少,不如你就──」
「好兔不吃窩邊草,這一點,我自認遠不如你。」嘴角微勾,閻律忽然起身朝門外走去。
「嘖!我只是給個意見,你何必拐著彎罵我?」溫原迅速跟了上去。「還有,早說過你沒事別亂笑,你這樣亂笑,小心天下大亂……欸,你去哪兒啊?」
大廳外,閻律高大身影忽然憑空消失,他站在台階上,四處張望。
「還有一些要事要辦,恕不送了。」清冷的嗓音自遠方清晰傳來,顯示出閻律內力深厚難測。
溫原摸摸鼻子,自認技不如人,只好一步一腳印自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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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律,京城人士,官居正三品御史大夫,文韜武略,辦案公正,不避權貴,屢破懸案,因此甚為皇上器重,前途無量。
據查,閻家祖先乃開國元老,祖後五代,能文能武,皆在朝為官,其先父為前右衛上將軍,其先母為刑部尚書之女,家世顯赫,無人能及,可惜閻律心如止水,心繫朝廷,年雖二十有九,卻未有娶妻之意……
以上,乃市井間對閻律說法,吾聽來聽去,對冰清玉潔閻大人頗感有趣。
天地開創,分陰陽兩極,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唯陰陽調和才能天地大化,閻大人既無意成親,私養小妾也是天經地義,可幾日觀察,閻大人謙沖有禮,不近女色,如此冰清玉潔,怕是有不可告人之隱疾,仰或不可告人之癖好……
幸而閻大人雖俊美無儔,卻頎長壯碩,氣勢猶如泰山壓頂,舉止剛健沉著,毫無相公柔弱之氣,由此初斷,閻大人興許有斷袖之癖,斷不可能為董賢之流。
不過喜男,喜女,尚無定論,待查之。
──春色無邊?風史隨記
大街上,封曳秀悠哉晃進一間客棧,三名青年本坐在客棧一隅閒聊著,一見到她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封大姊妳總算來了,一段日子不見,近來可好?」其中白衣男子笑盈盈地問。
「還不是老樣子。」她一語帶過,在三人的簇擁下,朝他們原先的座位走去。
「既然是老樣子,那就是過得相當不錯了。」另一名藍衣男子跟著出聲。
「是啊,封大姊從前就本事大,成日官家進官家出的,認識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實在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無以復加啊。」黑衣男子隨即讚美。
「我才道你們怎會好心請我吃飯,原來是無端獻慇勤,非奸即盜啊。」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三人,接著撩起袍襬入座。「說吧,你們有什麼陰謀?」
三人面色困窘的跟著坐了下來。
「我、我們哪有什麼陰謀,封大姊妳別亂說……」
「拐彎抹角的話我聽多了,少拿那套用在我身上,你們有事就直說,否則我吃完東西就走。」她見桌上有壺好酒,伸手便想拎起酒壺。
「我來,我來。」黑衣男子動作飛快,搶先拿起酒壺替她斟酒。「封大姊,這是妳先前稱讚過的珍珠紅,是我從我家酒窖特地帶來的,妳要喜歡,我回頭再送幾壇到妳家去。」
「不過是壇珍珠紅有什麼了不起,比得上我家價值連城的珍珠粉嗎?」白衣男子冷哼。「能吃能敷,小小一瓶保證封大姊青春永駐、永保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