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了,她真的錯了,區區一個潘安,哪裡比得上這男人的華美妖魅?
不過微微一笑,原就俊美過人的臉龐,瞬間就像是迸射出萬丈光芒,閃耀得差點射瞎她的眼,更遑論那清冷中摻著妖魅的動人風采。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領悟為何他總是不茍言笑,原來笑起來的他,根本就是風華絕代,妖孽轉世,只要他願意,無論多少男女老少,絕對都難逃他的魔爪──
「〈衛風.碩人〉?」閻律對上她有些恍惚的眸,玩味挑眉。「畫師對詩經有研究?」
「研究倒是沒有,不過讀來玩玩。」她連忙斂下眼睫,不敢再看那張俊容。「咳!大人謝意,草民一定如實轉告,如今時候不早,草民就不打擾大人,請容草民先行告退。」娘的,她的心跳有沒有必要跳得這麼快?
「也好。」
「那就告辭了!」不行,她需要深呼吸、需要冷靜、需要一枝筆,趕緊將這天大的內幕給記下。
躬身作揖後,封曳秀幾乎是拉著總管奪門而出,而就在她離開之後,一抹黑影無聲無息地自暗處步入書房。
「大人,查到了。」來者背著一把大刀,正是閻律的貼身護衛──左紹。
閻律面不改色,將畫軸撥至一旁,攤開手邊書冊。
「說。」
「封曳秀,原籍方州,年幼失怙,於當地乞討,五歲時由封康收養,父女四處替人畫像維持生計,十三年後輾轉至京城投靠遠親王媒婆,翌年封康病逝,封曳秀逐繼承其父衣缽。」
「聽起來似乎沒有可疑之處。」閻律一目十行,以極快的速度閱覽著書冊。
「確實沒有。」左紹低頭道。「依大人意思,可還要派人暗中注意封曳秀?」
燭光下,黑眸若有所思地閃爍著。
「再觀察個幾天,特別注意她的行動交友。」
「是。」
第3章(1)
人要倒霉,那真是連喝口水都會出問題。
小苑一隅,封曳秀一邊猛咳一邊瞪著書案上濕淋淋的畫像,完全不敢置信自己甫繪好的畫像,竟然就這麼毀了!
靈靈水眸迅速自暈糊的畫像上頭,調至眼前三張無辜小臉,思索著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適才她因為口乾,因此一口飲下ㄚ鬟送來的涼水可涼水才入口,她的背卻不曉得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撞了下,撞得她眼凸氣岔,嘴裡的一口水就這麼反向噴灑至畫像上──
是誰?
究竟是誰下手這麼狠?
別以為裝無辜,她就不曉得她是被陷害的!
「畫師還好吧?」三人之中,閻夜菱最先開口,她一臉擔憂,在身邊兩名ㄚ鬟的攙扶下,款款來到她身邊。「妳適才嗆的好厲害,要不要找位大夫替妳看看。」
封曳秀面皮微抽,擠出微笑。
「……多謝小姐關心,草民並無大礙,不用麻煩到大夫。」她掏出素帕,擦拭唇邊濕潤。
「真的不用?」閻夜菱還是一臉擔憂。
「多謝小姐好意,真的不用。」她斂下眼睫,忍不住悲從中來。
第一次畫像被毀,尚且可以說是意外,這次再來,豈不擺明跟她過不去?
她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沒必要這麼玩她吧?就算再怎麼……不想嫁,好歹冤有頭、債有主,光明正大去找那個妖孽……那個大人挑戰啊,老捉她來當代罪羔羊,她也是會想哭的好不?
沒有畫像,稍晚她拿什麼跟閻律交差啊,唉……
「小姐。」總管忽然自長廊一頭快步走來。「溫公子來訪,目前正在大廳裡和大人寒暄呢。」
「大哥今日倒是早歸。」閻夜菱淺笑。
「是,聽說大人稍早辦了件案子,完案後,御史台沒事便回來了。」總管背著封曳秀,壓低聲音。「溫公子帶了些東西過來,不知小姐可有興趣看看?」
「也好,溫公子眼光不俗,帶來的東西總是有趣,就看看吧。」
「是,那小的就讓人去跟溫公子說聲。」總管立即轉身喚來路過的奴僕,低聲吩咐幾句,接著又迅速轉身。「小姐,大人等著和封畫師見面,不知您可還有事吩咐封畫師?」
「沒有了。」閻夜菱笑意更深。
「那好,封畫師,小姐畫像可完成了?」總管總算轉身看向封曳秀。
「完成了是完成了,只是……」
覺察她面有難色,總管立刻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書案,只是書案上哪有丹青?觸目所及,唯有一張慘不忍睹的潑墨人物畫。
總管鎮定如山,不著痕跡偷覷閻夜菱一眼,接著從容看向遠方。
「既然完成,就拿著畫像和妳的東西,跟著我走吧。」
「……是。」她依言迅速將東西收拾妥當,接著捧著濕淋淋的畫像,來到總管身後。「有勞總管帶路了。」她客氣道,接著朝閻夜菱作揖拜別。
一旁,總管朝閻夜菱鞠躬,然後才領著她走出長廊。
此刻外頭艷陽仍熾,風勁倒是不小,吹得人通體舒暢,她雙手負後,四處欣賞風景,往前走了一段路後,才閒聊似的開口。
「總管,我看今日氣候挺不錯的。」
「是挺不錯的。」前方傳來總管的回應。
「那……敢問大人今日心情是否也是不錯?」雖然姨婆老讚美閻律氣度恢弘,就不知她老人家所謂的恢弘,是不是等同於閻律願意再包容這第二次的意外?
「是非對錯大人自有評斷,封畫師只管盡本分,其餘不用多問。」總管依舊腳步不停,頭也不回。
「可畫像……」
「是意外。」總管答得斬釘截鐵。
她眉尾微揚,差點想鼓掌佩服他的鐵口直斷。
適才他分明什麼也沒看到,卻能一口咬定整樁事是意外……也好,能不將責任推到她身上,就算他要說畫紙是被雨水淋濕的,她也絕對能配合,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套生存法則她同樣熟得很。
「沒錯,就是意外,那稍後還請總管幫忙解釋,小的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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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總管正低聲和閻律說明事情原由,她站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佯裝沒聽見總管是拿ㄚ鬟打翻水來作借口……其實兇手是誰,大家心知肚明,用什麼借口都無妨。
「畫像一事,我已聽說,畫師辛苦了。」閻律一開口,總管立刻退到一旁。
「不辛苦,不辛苦,倒是畫像又出問題,草民實在過意不去啊。」她低著頭,語氣充滿自責與懺悔,眼角餘光卻注意到總管悄悄退出大廳。
今日背刀護衛也不在,總管倒是放心留她和閻律共處一室,難道經過幾日的埋伏觀察,他們總算不再懷疑她了?
「意外難免,畫師不用介懷,倒是十日過後,還請畫師再跑一趟。」
「草民自當再跑一趟,這畫像是愈早完成愈好,上回沒有完成畫像,姨婆惋惜許久,直擔心會影響說媒……都怪草民辦事不力,老是畫像一完成就出問題,為表達深切歉意,還盼大人允許草民獻上薄禮一份。」她迅速自畫袋裡拿出一卷畫軸。
閻律緊盯著她手中的畫軸
「又是四季花鳥圖?」他問,聲調清冷無波。
她輕咳一聲,學他面不改色。
「回大人,草民這次是賠罪,自然不敢再拿花鳥圖當作薄禮,這次草民準備的是仙女獻桃,恭祝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生如意,長命百歲。」話才說完,她已自行將畫軸攤開拿到他面前。
畫上確實是仙女獻桃圖,畫中女子其形翩若驚宏,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比起上回的四季美人要美上太多,稱作仙女未嘗不可,只是……
黑眸一瞬,閻律忽然想起三日前,正好是門下侍郎張大人六十大壽,其女琁瑤特地編排一曲仙女獻桃舞,親自扮作仙女獻桃祝壽,博得滿堂喝采,封曳秀當日應聘入府作畫,忠實繪下當時盛況──
清冷黑眸迅速自畫軸看向眼前的小女人。
三次見面,她總是一身儒生裝扮,不笑時,神情特別無辜,一笑起來,唇畔兩朵小花綻放,倒也格外天真可愛,總讓人容易疏忽她眼裡的算計。她就是吃定上回他沒動怒,所以決定故計重施,再來測試他的底限嗎?
薄唇似要揚起,卻又瞬間斂下,他撫著畫軸,有意無意地問:「聽聞門下侍郎張大人有一獨女,精音律、善舞蹈,不知畫師可識得此人?」
「談不上識得,但有幾面之緣。」彷彿就是在等他這句話,她神色自若地讚美道:「說起來也算巧合,當初草民作此畫時,正煩惱仙女難見,該怎麼臨摹出仙女般的天姿絕色?結果靈機一動,忽然想起張家小姐杏眼桃腮、國色天姿,因而就以她為範本,描繪出了這幅仙女獻桃圖……大人要是對張家小姐有興建,那就一定要將此畫掛在觸目所及之處,不但吉祥如意,還兼賞心悅目呢!」她強烈建議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