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銀明白江綠瀅是擔心方纔的話傳出去,連忙道:「姑娘怎麼動手打人呢!我不過路過這兒,又沒惹你。」
「你偷聽我們說話。」她舉劍指著她。
「誰偷聽你們講話!」白玉銀露出冤枉的表情。「你們在講話嗎?我才走過來你就要打我,我聽到什麼了啊我,你真是莫名其妙,找人麻煩嘛。」
「你……」
「好,我跟你賠不是好不好。」白玉銀彎腰行禮。「我千不該萬不該走到這兒來,誰曉得會有人在這兒講話,我一定是打斷你們小倆口說情話了,我走好了。」
「什麼情話。」江綠瀅的臉更紅了。「你莫名其妙,若讓我聽到你在外頭胡說,我非打爛你的嘴不可。」
白玉銀害怕地摀住嘴巴,瞧著江綠瀅氣沖沖地走開。
「沒事吧?」霍凌非低頭看她。
她放下手,露出笑。「你擋在我前頭我怎麼會有事,不過你也真是艷福不淺。」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是向大小姐又是江姑娘的,還撕了人家的衣裳,嘖嘖嘖……原來霍大俠是這樣行走江湖的。」
他瞧她一眼。「你還是捂著嘴別說話的好。」
她瞪大眼,心頭冒了火,可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是,我沒資格管你霍大俠的事。」她由他旁邊走過。「我走遠遠的,省得你霍大俠心煩。」
「我沒說你煩。」
她沒理睬他,自顧走著。
他陪著她靜靜走了一段,到了竹林時,他忽然開口說道:「莊主要收我做義子。」
她眨了下眼,而後點點頭,倒也不意外。「那很好。」
「你真這麼想?」他銳利地瞧她一眼。
「我是這麼想。」她點頭。「莊主用心良苦,這事對你對他都有好處,我猜不久你就要從義子變女婿了,以後還得靠霍大俠多多關照。」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說話,她瞟他一眼,問道:「怎麼,你不願意?」
「我不能耽誤小姐。」
「什麼意思,你怎麼會耽誤她?你先做了莊主的義子,下一步自然就是娶小姐過門,這哪會耽誤。」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淡淡地瞧她一眼,說道:「我來日無多了。」
她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什……什麼?」
他扶住她的手臂,瞧著她一臉震驚的表情。
「別開玩笑了,大俠。你才二十三,人生才開始,又不是已經到了日落西山的年紀,怎麼可能來日無多。」
「我中了毒。」他仍是一貫地平靜。
「毒……什……什……」她結巴兩句,但很快恢復正常。「什麼毒?」
「你也知道在江湖上行走總是打打殺殺。」
「我知道,你到底中什麼毒?莊主見多識廣,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去告訴他,別拉著我啊!」她扭動手臂。
「這世上不是什麼毒都有解藥的,如果事情真這麼簡單,大公子的眼睛也不會失明。」
「大公子那是毒粉灑在眼睛上,眼睛是很脆弱的,所以……唉,我不是要說這個,我的意思是你是中了暗器還是不小心把毒給吃下肚了?」她急問。「你不是功夫很厲害嗎?怎麼會著了別人的道呢?」
「是我自己吞的。」
「什……什麼……」她的下巴要掉下來了。
她誇張的表情讓他微笑。「人生不過數十寒暑,都有到盡頭的一天,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何必如此掛懷。」
「那也不用吞毒藥自盡。」她仍是一臉震驚。「你為什麼吞毒藥?不,不對,你騙我的吧!差點讓你唬過去了。」她拿出帕子擦著臉上的冷汗。
「沒必要騙你。」說完他拉起袖子。「已經蔓延到手上了。」
她定眼一瞧,驚恐地發現他手肘內側的皮膚有著潰爛的痕跡,她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
他正要放下袖子時,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這是易容術對不對,雖然我不是江湖中人,可我爹娘也跟我說了不少事。」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甚至搓了幾下他傷口旁的皮膚,但完全沒有造假的痕跡。
她心急地拉高他的袖子,發現上手臂也有,她心一慌連忙去瞧他右手,發現他右手臂上也有,這下真把她嚇壞了。
皮膚潰爛,皮膚潰爛……「這是腐肌散?」她問道。
「我中的毒不是這個。」他拉好袖子。「這毒的前期類似腐肌散,到了中後期又有不同的症狀。」
「我不懂你為什麼……」她要忍住氣,不能發火。「你為什麼要去吞毒藥!」
「我有我的理由。」
「什麼理由?」
「這不關你的事,不能告訴你。」
「是,是不關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她握緊食盒。「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到了九泉之下,你有臉見你娘嗎?」
他盯著她怒氣沖沖的模樣,說道:「我娘會諒解的。」
她氣到不想再跟他說下去。「好,算我多管閒事了,霍大俠。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這次他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黑眸像兩潭古井一般深不見底。
第二章
十三年前
「娘,爹今天會回來嗎?」小巧伶俐的身子在櫃檯後忙碌地擦著桌子。
「我也不知道。」
「今天都臘月三十了,應該要回家。」
「你爹辦完事就會回家。」
「辦什麼事呢?這麼久不回家,半年多了,明天就是新年了,真是不應該。」
「你這小鬼頭。」摸了下女兒的頭,婦人笑開懷。「你爹若回來你就這樣問他,瞧他怎麼答你。」
「好,瞧我的。」白玉銀叉起腰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婦人讓她逗得更樂,笑了一會兒才道:「你在前頭待著,娘到後頭把典當的東西整理一下。」
「知道。」她點點頭。
擦完了櫃檯後,白玉銀跳下高椅,走到門邊,正打算關上門時,卻發現有個人在店門口前走來走去。
是個又瘦又干的男孩,白玉銀上前一步,好奇道:「你為什麼在外頭走來走去,雪下那麼大,你不冷嗎?」
男孩瞧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躊躇,最後緩緩地靠近。
「你是誰啊?你爹娘呢?這麼晚了在外頭溜躂不好。」
男孩走到她面前,身子因寒冷而抖著。「我……來當……當東西。」
「要當東西嗎?那你快進來。」白玉銀招著手。「你要當什麼?你等我一下喔!」她一溜煙地跑進櫃檯,站在椅子上。「好了,你把要質押的東西放上來。」
她拍拍小窗口。「快點,這裡。」
見下頭沒反應,她整張臉貼在櫃檯的木柵往下看。「你在幹什麼,快點啊!我知道了,你太矮了,我拿椅子給你。」她跑出櫃檯。
「沒有大人嗎?」男孩擰著眉。
白玉銀笑道:「現在我最大。」她搬個小凳子給他。「你不是大人我也不是大人,所以我看就行了,你放心,我有錢的。」
他還來不及說話,她又跑進櫃檯裡。「好了,你快點把東西拿上來。」
他躊躇了下,站上凳子,瞧見她的臉都快擠出木條外了,她朝他咧嘴笑著,還不停催促他。「你快拿出來。」
他猶豫了下,才緩緩取下掛在胸前的東西,放在小窗口。
白玉銀盯著她的第一份質押物,驚訝地拿起像新月一樣彎彎白白的東西。
「這什麼?」她湊近觀看,雙眼都成了鬥雞眼。
「山……山豬的獠牙,我爹打獵打到的,可……可以當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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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承蒙大家的厚愛,前來為向某祝賀,心中實在愧不敢當,這些年向某已甚少涉足江湖中事,看到這麼多武林中的朋友,實在又是欣喜又是慚愧,向某何其有幸……」
白玉銀站在遙遠處聽著向莊主說話,因為有些距離,她瞧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她想應該是萬分高興吧!莊主一向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氛,更別說那麼多人來為他祝賀,他可謂面子十足。
這場合連一向甚少露面的二公子都出現了,因為自小身體就不好,所以瘦巴巴的,聽說他有肺癆,三天兩頭吐血。
向大小姐則穿著一身喜氣的粉紅百鳥裙,遠遠看來搖曳生姿,與站在一旁的霍凌非十分登對,想到他手上潰爛的皮膚,她忍不住皺下眉頭。
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雖然她從沒見過他使出什麼了不起的功夫,但傳聞他年紀雖輕但功夫已深不可測,就算江湖傳聞誇大了一些,但應該也不至於太差,應該不可能會有人壓著他吃毒藥,莫非他真的是自己吞食的嗎?
為什麼呢?
她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他一定在騙她,那毒不可能是他自己吃的,一定是別人逼他吃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戕害自己的身體,他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說誰有這麼大能耐能逼他吃……
白玉銀張大嘴,瞪著還在說話的向莊主。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