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擔心。」向晏說道。「讓他去吧,如果硬要他照著自己的話做,只會覺得挫折。」
白玉銀將視線移回大少爺身上。「你的眼睛好了嗎?」她將桂花糕放到他面前。
向晏輕笑著沒回答,手指在桌上摸索,碰到盤子後才拿起桂花糕吃了一小口。「嗯……嚼勁很好,只是不大甜。」
「我特意少放了些糖。」她說道。
「因為凌非的關係嗎?」他問道。
白玉銀沒吭聲,臉蛋卻染上淡淡的粉暈,真是不爭氣,臉紅什麼。「是我不喜歡吃那麼甜。」
向晏仍是微笑著,又吃了口桂花糕後才道:「聽說前幾日我爹襲擊你跟凌非?」
白玉銀愣了下,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
他啜口茶。「我雖眼盲,可心還是雪亮的。」
「大少爺的心當然是雪亮的。」她附和一聲,腦袋飛快轉著。「大少爺也想要武林秘笈嗎?」
他笑了兩聲。「這東西我是不信的。」
這麼清高,大家都說不信,不在乎,可最後還不都為了這個明爭暗鬥,徐道平、玉煞宮的那幾個姑娘,不都這樣嗎?
「不過如果有的話,我也不介意開開眼界。」
看吧!白玉銀暗地搖了搖頭,明明在意還想裝灑脫,武林中人只要一聽到武林秘笈就暈頭轉向了。
「不過這不是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他空洞的眼神朝空中看去,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說什麼。「你知道凌非中毒的事吧!我是來為他指引明路的。」
「你知道解藥在哪?」白玉銀衝口而出。
「知道。」他微笑。「因為那毒是我下的。」
她怔住。
「嚇到你了嗎?」他繼續道:「應該說雖然不是我直接下的,但也跟我自己下的差不多了,而解藥雖然在我手上,可能叫他服下的只有你。」
「我不懂……」
「我給解藥是有條件的,只要你能說服他留在山莊與我妹子成親,我自然會把解藥給他。」
白玉銀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道:「這是不可能……」
「我知道這很難,所以才要你去做。」
她搖頭。「大少爺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他揚起嘴角。「我知道,所以我不介意你調換一下順序,先哄他吃下解藥後再說服他與我妹子成婚,或者乾脆在婚禮上掉包,讓他以為娶的是你,可其實是亦築。」
「這太荒謬了。」她不可置信地說。「霍凌非的個性豈會任人擺佈,他只要發現娶錯了人,絕對會生氣地離去,不可能將錯就錯。」
「你倒是滿瞭解他的。」向晏笑著說。「這難題就由你去解決吧,讓他對你徹底死心,到時他就不在意娶誰了。」
「你怎麼這麼說,那也關係著你妹子的終生幸福。」白玉銀皺眉。
「我妹子的事你倒不用擔心。」他說。
「我不會去說服他的。」
「你寧可他毒發身亡?」
「他不會毒發身亡。」她不悅地反駁。「我們會找到能治他的大夫。」
「這毒很特殊,天下只有一人能解。」他放下桂花糕。「或許我說得不夠明白,這麼說吧,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失明嗎?」
「中了敵人的毒粉。」
「沒錯。」他微笑。「那敵人就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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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一陣子,沉默橫亙在兩人間,屋內只聽見白豪豐大口地吃著東西,偶爾喃喃自語說著別人都聽不懂的話。
想了一會兒,白玉銀才緩緩開口說道:「我爹與你之間以及向莊主的恩恩怨怨我並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那些事我無意追究……」
「我知道,你放心,我來這兒並不是來跟你討論這些,也無意從你身上報復什麼,你與你娘都是局外人,我如果要向你討些什麼,早些年就做了,不會等到現在,再說你爹都成了這樣,我也不想跟他計較。」他淺淺地勾著嘴角。「只是我爹難免不平,兩個兒子,一個瞎了眼,一個重病纏身,他自己也……」
他忽地收了嘴,搖了下頭才又道:「總之他那時情緒難以撫平,才會失去理智想殺你。」
聽見這話,白玉銀心頭升起一把怒火。「他心裡不平,我娘又何曾舒坦過,我爹還弄成了這樣,連霍凌非也攪進你們的恩怨裡,身中劇毒,這些事情怎麼樣也扯不平。」
「是扯不平。」向晏靜靜地說。「江湖上的事本來就是這樣,誰跟誰結了怨仇、怎麼結的,早已經不重要,直到有一天猛然回首,才發現一堆人全給扯了進去,而且沒人抽得了身,我現在做的事,就是試著讓你跟你爹脫身。」
「代價是把霍凌非推得更深嗎?」她搖頭。「我做不到。」
他緘默不語,空洞的眼神盯著眼前的杯子,一會兒才道:「你寧可他毒發身亡?」
她深吸口氣。「我當然希望他活著,莊裡還有那麼多人,你為何一定要他留下?」
「自然有許多考量的因素,他的個性沉穩,適合坐鎮莊裡,再來是他的功夫,有很大的機會奪下武林盟主的位置。」
原來如此,白玉銀恍然大悟。
「唯一的障礙是他對你用情太深,又死心眼。」
白玉銀的頰上染了一層薄暈。「如果你真瞭解他,就應該知道他不願意的事,別人都無法強迫他,即使是我。」
「不試怎麼會知道。」他說。
「這些年我對他如此冷淡,他還是依然在我身邊。」想到霍凌非對她的好,她的心口浮上一抹暖意。「他又怎麼可能因為我幾句話就打退堂鼓,跟向小姐成親?這樣吧!我拿東西跟你換解藥。」
向晏挑起眉宇。
「別忘了我這兒是當鋪,要什麼有什麼。」她頓了下,緩聲說道:「即使是失傳的武功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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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在盡頭隱去,夜,悄然降下,四周漆黑一片,兩個瘦小的身影緊牽著彼此的手走在碎石子路上,朦朧的月光讓景物搖晃起來,越想看清楚,就看得越不真切。
沙沙的風,刮過樹梢,樹影像追人的野獸,逼近瘦小的兩人……
床上的人兒不安地翻動著,而後突然醒來,呆望著漆黑的室內,忽然窗邊有東西晃了下,她倒抽一口氣,發現有個身影立在那兒。
「是我。」霍凌非離開窗邊,走向她。
她鬆口氣。「你怎麼在這兒?差點把我嚇死。」
「我不放心你。」他走到她面前。「大少爺來找你?」
她點頭。「你怎麼知道?」
「我布了一些眼線。」他在床邊坐下。
她點點頭,試探地問道:「三娘跟洪老?」這件事她懷疑很久了。
「嗯。」他在她坐起身時扶了她一下。「他跟你說了什麼?」
「要我勸你跟向小姐成親。」
「就這樣?」
「說你的毒是因他而起的,他身上有解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會失明真的是爹造成的嗎?」
「嗯。」
她歎口氣。「那你的毒……」
這次換他歎氣,他不想讓她瞭解太多,但他也明白不可能瞞她一輩子,本來想過些時日再告訴她,沒想到……
「還是不能告訴我?」她追問。
「不是。」他壓下眉心。「莊主對大少爺失明這件事很生氣,甚至有些失去理智,想對你不利,我向他保證一定會治好大少爺的雙眼,這些年我大江南北的跑,主要便是為了這件事,後來我在塞北遇見一個很厲害的老人,擅長使毒跟解毒,他說要救人可以,但我必須讓他練毒。」
白玉銀倒抽口氣。「練毒……」
「沒事,只是吞一些毒草或是他煉製的毒藥,讓他看看效果。」他撫過她的髮絲。
「你為什麼要答應這種事!」她氣憤地說。「那些毒藥對你的身體都會造成傷害。」
「我知道。」他捧著她的臉認真道:「我可以不吭一聲地帶你走,不管那些恩恩怨怨,但那時你已經離我好遠,我若提議離開,你也不會答應的。」
她低下頭,不發一語。
「不要自責。」他將她擁入懷中。「不告訴你這些,就是擔心你這樣想,我做這些不光是因為你,你爹跟莊主雖然有過節,可他們兩個都對我有恩,我做的這些都是在償還這些恩情……」
「但是代價太大……」
「不要擔心。」他摟緊她。「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乖乖讓人練毒,弄壞自己的身體?」
「你真的沒事嗎?」她不確定地問。
「沒事。」他微笑。「你忘了我身邊有龐項,雖然他這人瘋瘋癲癲的,但這方面倒是挺可靠的,而且有些毒,我甚至沒吞進肚子裡去。」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慢慢放鬆下來。「你沒事就好。」
「他還跟你說什麼嗎?」
她搖頭。「我只是拿了好多武功秘笈跟他換解藥。」
他訝異地揚眉。
她微笑。「那解藥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就留著吧,有備無患,就像我那些秘笈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要就全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