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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蔡小雀

  他這才恍然記起,玄子已被他遣去貼身保護阿弱了。

  「命人前去無極山,請大巫歸宮。」

  「諾!」

  慕容獷長長吁了一口氣,眸底盛著深深痛楚,大手緊緊揪住心口,好似有什麼正逐漸失去越來越恐慌。

  大燕皇宮最偏遠荒涼,森嚴不下冷牢、掖庭的所在,當屬後宮嬪妃們最為聞之色變膽寒的冷宮了。

  此處雖非人間煉獄,卻是孤寂蒼涼得如永恆的詛咒

  「崔家的人來了嗎?」一個坐得直挺挺的消瘦女子凝視著斑駁銅鏡中的自己,冷冷詢問著跪在身後的憔悴侍女。

  「主子……」那瘦弱的侍女氣色灰敗,欲言又止。

  「崔家根基深厚,勢力遍及天下,在大燕後宮裡勢必不只安插了那麼區區數人。」女子自言自語。

  侍女撇了撇唇。

  「當初父親也曾說過,崔氏已攏絡了不少大燕大臣,他們也會是本宮暗中的倚仗,事發至今已過三月有餘,大君想必在他們的提醒下,也該想通了事有詭異——」

  侍女頭垂得低低,心亂如麻。

  女子回過頭來,美麗臉龐在短短三個月內卻像是老了數歲,唯有一雙眼睛仍燃燒著近似瘋狂的光彩。

  「況且皎女及時逃出宮,應當已與崔家的釘子聯繫上了。」崔麗華熱切地壓低聲音,目光熾熱地盯著面前的侍女。「你說,等本宮再回到大君身邊後,該怎麼折磨那個小賤人的好?是先拔去她十指的手甲,還是剝去她的衣衫讓侍人任意褻玩?本宮聽說那些侍人雖然沒了子孫根,性致可半點無損——」

  侍女渾身顫抖,慘然哀求道:「主子!隔牆有耳,求您慎慎言啊!」

  「你什麼東西敢教訓本宮?!」她眼神一冷,猛地狠狠摑了侍女一巴掌,厲聲斥道,「是看死了本宮此番受挫,再也翻不了身了嗎?」

  「主子您——」侍女被打倒在地,臉頰登時腫得老高,又是痛又是驚又是憤怨地瞪著她。

  崔麗華自幼飽讀詩書,學六藝而成,弓馬嫻熟不在話下,雖然被拘冷宮以來吃用比宮人們還粗糙不如,瘦得顴骨都突出了,可仗著一口心氣和昔日養出的傲骨,在這冷宮中依然是個剽悍的主兒,昨日甚至把同為淪落進冷宮的貝爾珠毆打了一頓。

  今日,又怎麼會對這個小小侍女客氣?

  「誰許你這雙狗眼瞪著本宮的?」

  侍女再難壓抑滿心的恨毒厭惡,衝口叫道:「什麼本宮?真是笑死人了,你早就被大君貶去封號打入冷宮,注定一輩子孤獨淒慘老死在這鬼地方,還裝什麼高貴?」

  第6章(2)

  崔麗華一呆,整個人僵住了。

  「哼,不過就是個比我這侍女還不如的棄婦,還做什麼白日大夢!」侍女充滿惡意報復地嘲笑道:「大君現在千寵萬愛的可是當初被你瞧不起的惜妃,哈,虧你自許名門貴女,最後還不是出身庶族姑子的惜妃娘娘的手下敗將——」

  「賤人!賤人!你們統統給本宮去死!」連月來飽受深深羞辱和恐懼折磨的崔麗華腦中轟地一聲,理智霎時崩斷,隨手抓起梳妝案上的烏木釵就對著侍女狠狠戳刺,刺得侍女嚎哭慘叫連連,滿地爬滾。

  就在此時,厚重塵封的大門咿呀一聲緩緩開啟,崔麗華一愣,蒼白猙獰的臉龐立時浮現了希冀和狂喜,手中滴著鮮血的烏木釵掉落地上。

  大君,定是大君來接她了!

  傷痕纍纍的侍女則是哆嗦地抬起頭來,驚嚇痛苦的目光裡掠過了一絲如釋重負!

  「崔姊姊,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清瘦嬌小卻因盛寵而妝點得宛若玉人兒的孟弱,一臉驚悸地望著彷若惡鬼的崔麗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立刻被身畔高大俊美的慕容獷緊緊納入懷裡。

  「莫怕,孤在這兒。」

  崔麗華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們兩人,慘白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

  怎麼會……不,不可能……

  相較於腦中一片空白,渾身如墜冰窖的崔麗華,受傷的侍女更快地反應過來,跌跌撞撞撲跪在慕容獷和孟弱的腳下,痛哭失聲起來。

  「惜妃娘娘,大君奴當初聽命主子做下了無數錯事,助紂為虐,實是罪孽深重,可奴所犯下的罪,自有國法宮規懲罰……」侍女哀哀痛泣,說不出的心酸悲苦。「主子卻日日狠毒打罵,時時動用私刑,罪奴活著,卻生不如死……求大君和娘娘賞罪奴一個痛快,罪奴甘願棄市,也不想再受這般凌遲碎剮了,嗚嗚嗚……」

  「你流血了……」孟弱看著面前侍女的慘狀,臉色變得蒼白。「咳咳,別急啊,還是先包紮傷口再說吧。」

  慕容獷懊惱地蹙了蹙眉,自責自己竟一時大意讓嬌病體虛的阿弱撞見了這麼血腥的一幕,他充滿保護欲地牢牢環擁著她,後退了兩步,沉聲道:「黑子!」

  原是守在殿口的黑子忙指揮兩名侍人進來,一個迅速檢查了侍女的傷勢,而後在慕容獷的頷首下,迅速將人帶下去診治;另一個則是站在失魂落魄的崔麗華身側不遠,只要她稍有異動,立時出手制伏。

  「崔姊……崔氏,」孟弱感覺得出慕容獷絲毫不想自己在這破敗的冷宮多待,可是她昨兒求了他大半日,好不容易才在他的陪同下得以前來,自然得把握機會長話短說,問出心中「疑惑」。「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本宮今日如此淒慘落魄,還不是拜你所賜??」崔麗華回過神來,美麗卻陰鬱的眼眸閃過一抹暴戾,諷刺地尖聲道:「昔日本宮總以為邪不勝正,一切陰晦骯髒的手段又怎敵得過金石不換的真心實意?可本宮竟是錯得離譜——」

  「崔氏!」慕容獷語氣慍怒森冷地低斥,「管好你的髒嘴,別以為仗著出身權貴就能蔑視孤的阿弱,和她相比,你連她一根髮絲也及不上!」

  崔麗華狠狠一顫,眸中的暴戾恨毒剎那間被深深的悲苦委屈取代了,抖著聲破碎哽咽道:「大君……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您忘卻了和臣妾曾經的恩愛纏綿嗎?您當初最喜歡的不就是臣妾的高貴、驕傲,臣妾身上流著的是士族巨閥崔氏的尊貴血液……」

  慕容獷身軀一僵,莫名心虛地低頭瞄了懷裡面色晦暗不清的小人兒一眼,生平第一次有種搬了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他過去好像……嗯,稍稍有太過荒唐了些。

  「孤昔日對你高看一眼,你就能養肥了膽子,攀誣陷害、作亂後宮嗎?」他並沒有否認當時曾愛寵於她的事實,冷冷地道。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臣妾沒有!」崔麗華淒厲地怒叫,幾乎聲聲血淚。「臣妾根本不知道花簪上的鉤吻之毒從何而來,況且臣妾再蠢,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如今還落下日日腹絞劇痛欲死的症候——」

  慕容獷眸子冷厲地瞇起,正要說什麼的時候,懷裡的孟弱輕聲開口。

  「那你可敢發誓,那花簪不是你親手自戕己身?」

  鉤吻是她自陳國前來大燕途中,路經大片北地隨處可見的金銀花,便藉詞胸悶煩厭停下來透透氣兒,於遍野花林偷偷摘得,藏於荷包置放車窗晾曬。

  雖然只有一點點,卻已足夠扳倒一個自以為高高在上、勝券在握的崔麗華。

  崔麗華僵住,目光有一絲倉皇慌亂地望向旁處,而後故作不屑地嗤道:「大君素來英明,沒想到卻被你這狐媚子一時迷惑失了常性,可你別以為自己可以永遠隻手遮天、欺瞞世人!待得大君日後省思過來,是人是鬼,爾自有報應!」

  「夠了。」慕容獷聽得勃然大怒,鳳眼殺氣乍現。

  「你就這麼恨我?」孟弱小手緊緊攀著他,穩住了慕容獷,悲傷的眸子裡有著前世今生綿綿無止境的晦暗苦恨。

  「本宮當然恨你!」崔麗華滿目血色地瞪著她,咬牙切齒道:「知不知道本宮生平最瞧不起你這樣的女人,小白花兒似地虛假得令人生厭?除了會哭哭啼啼裝柔弱狐媚君上外,你還會什麼?本宮居然得跟你這種貨色爭奪帝寵,這真是我崔麗華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慕容獷聽不下去了,長腿猛然抬起,將尖酸刻薄的崔麗華一腳踹飛了出去,慘叫著重重摔在牆角。

  「咳咳……咳咳咳……」崔麗華痛得身子蜷縮起來,不斷嗆咳得隱隱咯血,顯是內傷受創嚴重,美麗的眼裡終於有了一絲驚恐和絕望。「大、大君,咳咳咳,您居然為了這賤子傷我至此?」

  「孤老早就該這麼做了。」他面無表情地道,「也省得你們一個兩個成日蹦達,面上笑靨如花,暗地蛇蠍心腸,把孤的後宮攪弄得烏煙瘴氣,不死不休!」

  「你怎麼能……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堂堂博陵崔氏的第一貴女……」崔麗華劇咳著,乾瘦的臉龐像癟了的將凋落花,嘴角的鮮血令人怵目驚心。「她孟弱不過是個寒微之身的病秧子,她到底有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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