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你先坐下」
「好。」丁小苳依言落坐。
待厲玄赫也在身旁坐下,半垂著眼瞼,想著該如何說出自己的過往。「其實我打一生下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姓啥名啥……也許是因為當時的戰亂,也或許是饑荒,從有記憶起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在十歲之前,一直在路邊行乞,看盡別人的臉色,可是為了活下來,就算受盡奚落和嘲笑也沒關係。」
丁小苳泛濕了眼圈,於是撲過去,主動摟住厲玄赫的腰。「我知道你的感覺,那好像……心都在滴血對不對?」她真的嘗過那種挨白眼的滋味,有時不得不跟山裡的人家要米,起初他們待自己很親切,可是一旦得知她是山賊窩裡的人,就拿掃帚趕她出去。
「可是只要能活著,根本沒空自卑,直到遇見了義父,他正巧被先帝宣進京,那天打街上路過,見我雖然年紀小小,即便是行乞,眼神卻是無所畏懼,十分欣賞,就說要收我為義子,然後便帶著我回到天霄城了。」這些都是義父後來告訴他的,厲玄赫這才明白義父就是看中自己這一點,才有了這個決定。
「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即便是家貧,就算只是個孤兒,也能有一番作為,只要肯努力,又何必自卑呢?」
「相公,我……」丁小苳好想說出真相,可是瞅著厲玄赫眼底的柔笑,勇氣就這麼消失了。
厲玄赫也不勉強她馬上改變。「好了,我出去讓人進來服侍。」
「相……」丁小苳才吐出一個字,又嚥了回去。「為什麼說不出來?你真是沒用,剛剛明明可以說的……」她用力敲著自己的腦袋,好不懊惱地喃道。
半個時辰後——
用過早膳,厲玄赫便依著禮俗,帶著丁小苳前來拜見義母。
「城主……老夫人說她身子不適,請你們改天再來。」婢女從房裡出來說。
聞言,厲玄赫臉上掠過一抹關心的神色。「可要找大夫來瞧瞧?」
「老夫人說休息兩天就沒事了。」想到主子根本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她這麼回,婢女也不明白。
「我知道了。」聽完,厲玄赫這時也難免起疑了。「那麼記得差個人去知會大小姐,就說義母的身子不舒坦。」讓義妹進去瞧上一眼便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還是得讓大夫來一趟。
「是。」婢女斂了下裙擺。
「我們走吧。」厲玄赫牽著丁小苳的小手步出院落。
丁小苳仰起小臉擔心地問:「不進去看看嗎?要是真的病了怎麼辦?」
「我畢竟不便進去,讓香桐瞧過之後再說。」厲玄赫不想懷疑義母的用心,可是事情若牽扯到自己的妻子就另當別論。
或許義母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她並不贊成這樁婚事,所以故意拒他們於門外,好讓他們難堪,若真是如此,厲玄赫不禁憂心忡忡地心忖,就怕日後丁小苳也會受他的連累,成為義母發洩怨氣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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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日——
厲玄赫在教場上舉行例行的操兵演練,完畢之後,身穿盔甲的他跨騎在馬背上,更是顯得英姿勃發,當他和部屬回到府中商議要事,一路上可是受到不少百姓崇仰愛戴的眼光。
「有查到關於那幫山賊的下落嗎?」厲玄赫並沒有忘記繼續追查。
盧一通率先開口。「除了之前那名獵戶說他當天下午有看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拉著推車離開東離山之外,根本沒人看到。」
「屬下那天也只問到一戶人家,說大概去年有個山賊上門搶吃的,嘴裡直喊天霄城害得他們黑山寨的兄弟都沒飯吃了。」江升只提供了一點線索。「不過屬下會繼續派人打聽的。」
「城主,乾脆我們上山圍剿,就不信沒辦法把他們從老鼠洞中全趕出來。」盧一通豪氣萬丈地吼道。
「這麼做無疑是打草驚蛇,如果趙家小姐真的在他們手中,我必須先顧慮到她的安危。」厲玄赫不由分說地駁回這個建議,他就怕那些山賊會以趙家小姐當作威脅,那反倒壞事。「另外,再派些人手到幾條要道上打聽,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經過。」
盧一通和江升自然遵命了,他們雖然都是三、四十歲的漢子,可是對這個小了自己十來歲的城主,可是相當的服氣,厲玄赫不但能臨危不亂,而且最先顧慮到的總是人命,就是因為他的這份用心和責任感,讓天霄軍所有的兄弟都願意為他出生入死。
「再過一個月就是當今皇上的壽辰,城主打算進京祝壽嗎?」江升話鋒一轉,又想到另一件要緊的事。
聞言,厲玄赫兩手背在身後,淡淡地回道:「這趟是不得不去。」若是藉故不去的話,只怕會惹來是非,因為現在這位皇帝對天霄城早就覬覦在心,所以不能讓對方有機會扣上什麼罪名。
就在這當口,三個人已經聞到空氣中飄著一股讓人飢腸轆挽的香味,而且走得越近就越明顯。
「這烤肉還真香……不是才剛吃飽而已,這會兒怎麼又餓了起來……」盧一通撫著肚皮嚷道。
連江升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城主換了新廚子嗎?居然能香傳千里,這手藝還真是一流,只怕連宮裡的御廚也比不上。」
「她不是什麼新廚子。」厲玄赫那在外人面前總是剛硬嚴肅的五官瞬間軟化下來了,因為他已經知道是誰在烤肉了。
身後的兩人不約而同的追問:「那是誰?」
厲玄赫沒有回答,已經加快腳步,循著香氣而去了。
這時的丁小苳正坐在小凳子上,右手轉動著架子,讓山雞能烤得均勻,嘴裡哼著山歌,好不快活。
「月亮彎彎蒙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喲……風吹竹影搖晃晃,又驚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賞月光,哥哥打獵妹採茶……」
厲玄赫慢慢地走進後院,在煙霧中看到已經梳起婦人的髮髻,可是臉上仍舊透著一股青澀單純的妻子,見她開心地挽起袖子,很仔細地翻轉著串在架上的山雞,小心地檢視,就怕沒有烤好,他的心窩湧起了一道暖流。
「原來是夫人……」江升驚訝地喊道。
「想不到夫人手藝這麼厲害!」盧一通吞嚥著口水。
聽見說話聲,丁小苳抬起頭,眼裡只看到那抹高大身影。「相公,你回來啦!就快烤好了,我可是說話算話,一定要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盧一通望著烤得又油又亮的雞吞嚥口水。「夫人,那我們呢?」
「呃……我只給相公吃,改天再烤給你們。」丁小苳本能地張開雙臂,做出護住烤雞的動作,就怕被人搶了。
江升和盧一通當然不會搶了,只好先行告退,他們自己去廚房找吃的來祭一祭五臟廟了。
瞥見他們失望的表情,丁小苳才收回雙臂,怯怯地看著正蹲下身軀,查看自己的手指的男人,因為上頭有不少被木頭刺到流過血的痕跡。
厲玄赫把紮在肉裡的刺小心的挑出來,神情嚴峻地說:「以後要烤這些東西可以,不過劈柴生火的事就讓給別人。」
「這點小傷沒什麼……」丁小苳見厲玄赫又要開口『訓誡』一番,馬上乖乖聽話。「我知道相公要說什麼,以後會把劈柴生火的事交給別人做,這樣才能讓僕役和婢女看得起,才有夫人的架勢。」
「很好。」厲玄赫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意。
丁小苳忍不住想問:「相公……」
「什麼事?」厲玄赫確定把刺都挑出來了,才放開她的小手。
「相公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丁小苳又去找了小凳子來,好讓厲玄赫也能坐下,這才說出自己的感觸。「因為這隻雞是我特地烤給相公的,所以才不讓別人吃,不過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東西,我可一點都不貪心,這是真的。」因為她從小就在山賊窩長大,雖然不喜歡親爹他們干打劫的生意,可是長久耳濡目染之下,對自己的東西更是保護得緊,就怕會被人給搶了。
「我知道。」她若叫貪心,那天底下就找不到不貪的人了,厲玄赫卻因丁小苳這番傻話而心都疼了。「我也從來不認為你自私。」
丁小苳這才稍稍地安心了些,她一直擔心著厲玄赫會嫌棄自己。「已經烤好了……哇!好燙……」
「我來就好。」厲玄赫接手剝下雞腿的動作,咬上了一口。「娘子親手烤的果然好吃。」
「這還用說。」丁小苳得意到尾椎都翹起來了。「對了,相公,你們找到那幫山賊了嗎?」這件事擱在心裡好久,她想趁這機會趕緊問個清楚。
「我派人在東離山搜過好幾次,還是什麼也沒發現。」厲玄赫沈吟地說。「所以我決定再讓人去西歸山找,只不過西歸山的形勢複雜,能躲藏的地方太多了,得花上更多的時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