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躡手躡腳地走向花轎,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隻有碗公那麼大的黑蜘蛛從樹枝垂落下來,嚇得她連返好幾步,再也不敢接近花轎,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吧!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歐陽楚瑾回來了,劉大姊奇怪地問:「二公子,你怎麼兩手空空?」
「不知道為什麼,連一隻鳥都沒有。」歐陽楚瑾臉色有些尷尬。
有個轎夫發牢騷似地間:「那今晚大家吃什麼?」
「請大家今晚勒緊褲帶,明天走出這座山,我請大家去酒館大吃大喝。」
一個轎夫面如死灰地跑來。「不好了!有個轎夫去小解時,不小心被雷劈死了!」
「去把他的屍體埋了。」歐陽楚瑾表情凝重說。「我會負責照顧他家的。」
「二公子,你有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劉大姊再也忍不住了。
歐陽楚瑾偏著頭問:「沒有,劉大姊,你想說什麼?」
「這趙旅程不大平靜。」劉大姊話中有話。
「是我的錯,我不該走山路。」歐陽楚瑾語帶深深的自責。
劉大姊抿緊唇線,身為媒婆,接錯新娘子,她也難辭其咎,因為這樁喜事從頭開始就是個騙局,不能全怪福老爺掛羊頭賈豬肉,她也有錯,她沒對福老爺說真話——歐陽世家根本不是以賽馬致富。歐陽老太爺,也就是歐陽公子的祖父,在沒建立雕龍堡前,正逢宋朝未年,曾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頭子。
幸虧改朝換代,歐陽老太爺乘機金盆洗手,建立以養馬為業的雕龍堡。
關於歐陽老太爺的事跡,在成都,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但因為他的女兒,也就是現在的歐陽老夫人很會待人處世,不但積極的造橋鋪路,而且還會賑災濟民,扭轉了成都人對雕龍堡的壞印象。不過誰敢保證歐陽老夫人若知道新娘被掉包,會不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再說,歐陽老爺,也就是老夫人入贅的夫婿,十年前因迷懋成都一位名妓,和那位名妓在中秋佳節游河賞月時,竟離奇地雙雙落水而死!雖然大家都懷疑他們是遭到歐陽老夫人的毒手,不過縣太爺查無實證,只能以意外失足結案。
劉大姊想了又想,唯今之計,除了心裡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祈求上蒼保佑,讓她安然地把新娘子送到成都外,還要找個沒人在場的機會,和花轎裡的福雨兒約法三章,要她死都不能承認她是掃把星,不然她以後恐怕就只能替孤魂野鬼作媒了……
***
冰雹下完,又下了一陣大雨,除了花轎裡的新娘,其他人都被淋成落湯雞。
大雨好不容易停歇,一行人四下去找乾柴,生火取暖兼烤衣,折騰了一天,雖然青蛙的叫聲不絕於耳,但轎夫和劉大姊還是累得睡著了,軒聲和肚子餓的叫聲顯得夜晚毫不寧靜。
歐陽楚瑾則是背靠著花轎,目光如炬,注意著四面八方的動靜。
他不是沒想過,一連串的災難是從何而來?真的是他走錯路這麼簡單的原因嗎?
但他還是相信花轎裡的是福星,否則她不會安然無恙,老天特別眷顧她,這就是最好的明證!他伸了伸修長的腳,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
坦白說,他現在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英挺。為了大哥,這趟迎親旅程就算再辛苦,他也要咬緊牙關撐下去。
一陣微弱的啜泣聲從花轎裡傳出來。
「大嫂,你怎麼了?」
「你累了一天,怎麼還沒休息?」啜泣聲立刻停止,換來關切的問聲。
歐陽楚瑾不想讓大嫂擔心,用十足的氣力說:「我一點也不累。」
「你快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福雨兒小聲地說,深怕驚擾到別人睡覺。
「大嫂,你剛才為何而哭?」歐陽楚瑾不弄明白的話,他一定會睡不著。
「我想家,想爹娘和……妹妹。」福雨兒差點說溜了嘴。
歐陽楚瑾體貼地說:「大嫂,你安心,我娘、我大哥和我也會視你如家人。」
福雨兒剛剛才控制住的淚腺,此刻又蓄滿水光,在這個世上,只有晴兒對她好,現在又多了個歐陽二公子;她聽到他和劉大姊的對話,他處處維護她,令她感動得流下大量無聲的眼淚。
但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連她要嫁的新郎叫啥名字,她也不知道,她是被福老爺硬推入花轎的冒牌新娘。
她的個性和晴兒剛好相反,她不會反抗,在福家,她比丫發還要逆來順受。
雖然她不時地提醒自己小心謹慎,可是她天生粗手粗腳,家裡的花瓶全被她碰破了;她知道爹娘不喜歡她,但她不怨,誰教她是掃把星!?
若不是晴兒威脅不但要跟她同時生,還要跟她同時死,她早就投河自盡,了結多災多難的一生。
歐陽二公子是個不錯的男人,隔著紗簾,她拉沒有完全看清楚他的長相。
不過男人看外表是不准的,有一顆善良的心最重要,為了保護大家,他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和老虎搏鬥,這麼好的男人,晴兒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其實,她希望晴兒能嫁給二公子,最大的原因還是她怕自己會帶給歐陽家無數的苦難,甚至有可能害歐陽家家破人亡。福雨兒拭乾眼淚,以輕快的聲音說:「謝謝你,二弟,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歐陽楚瑾說:「叫我楚瑾好了,我年紀遠比你大七歲。」
「你年紀不小,可有婚配?」福雨兒探問。
「長幼有序,娘說替大哥訂房媳婦後,才能輪到我。」
「我……妹妹不錯,你也不錯,你們倆是很合適的一對。」
「大嫂,我說了你別生氣,令妹是有名的掃把星。」歐陽楚瑾含蓄地回絕。
福雨兒的心情跌落谷底,喃喃自語道:「你連她人都還沒見到.就因傳言她是掃把星,而毫不考慮地拒絕婚事……」
「這是人之常情,沒有男人會娶掃把星來剋死自己。」
福雨兒自暴自棄道:「你說的對,掃把星不該活在世上害人。」
歐陽楚瑾安慰地說:「天生我材必有用,也許她會遇到不怕掃把星的男人。」
「不瞞你說,我其實是……」福雨兒本來想吐實,但爹的話言猶在耳,福老爺要她死都不能承認自己是掃把星。嚥了嚥口水,她改變初衷。「天底下不怕掃把星的,只有福星,只要我們姊妹倆在一塊,掃把星的威力就不會那麼可怕。」
「我知道你們是雙胞胎,感情非常好,你想幫妹妹的心情,我也很瞭解。
但我真的不敢讓福雨兒走進我家大門一步,我怕我哥會承受不起。」
歐陽楚瑾老實的說出他的擔憂,不過他現在越來越喜歡花轎裡未曾謀面的大嫂,她是個好姊姊,也是個好女人。
福雨兒關切地問:「我夫君病得很嚴重嗎?」
歐陽楚瑾咬了咬唇,其實他一開始並不贊同這樁婚事,因為大哥的痛真的很嚴重,去年娘不知用了什麼關係,趁御醫回鄉探親時,請來為大哥治病。但御醫說大哥活不過兩年,福晴兒真有辦法扭轉天命嗎?如果不能,好好的一位姑娘豈不是要守活寡一輩子!?
可是娘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在大嫂面前盡量說好話。「大嫂放心,大哥能自己下床,只不過他很容易頭暈,所以常躺在床上。」
「萬一我不如傳說中的有福氣,不能讓夫君病情轉好,怎麼辦?」
「如果連大嫂都無法讓大哥有轉機,那也只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福雨兒鬆了一口氣。「謝謝你,楚瑾,你真是個好男人。」
「天色很晚了,大嫂早點休息。」歐陽楚瑾一臉慚愧。
「我……我想小解。」福雨兒羞怯的囁嚅。
「劉大姊已熟睡,我陪大嫂去好了。」歐陽楚瑾自告奮勇。
福雨兒重禮教地說:「男女有別,我自己去找個隱密的地方就可以了。」
「山裡有老虎,大嫂一介弱女子,太危險了。」歐陽楚瑾有保護大嫂安全的義務。
「我不怕,我是福星,我不會有事。」福雨兒臉蓋著紅中,指尖夾著紅中一角,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步出花轎。但她仍是不小心地踩到睡在轎前的轎夫一腳,雖然那個轎夫熟睡如豬,但他將倒大楣了……來到不遠處的大樹後福雨兒將紅中拉到鳳冠上,正掀高羅裙,就聽到花轎那迸傳來慘叫聲。
她趕緊小解完,還沒把紅中放下,身後便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一個回頭,正好跟歐陽楚瑾臉相對,四目相望,柔和的月光從葉縫中灑落下來,照在兩人的臉上。
她真是美若天仙,他的心中這麼想,而她想的跟他一樣,他真是帥。但她很快地回過神,這樣相望是不合禮教的,她趕緊將紅中蓋下,深吸一口氣,平撫心中亂跳的小鹿,柔聲訊訊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有個轎夫,不小心被毒蠍刺了一下。」歐陽楚瑾試著讓聲音聽起來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