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初答應嫁女兒,並沒說是嫁哪一個女兒,是他們自己想歪了。」
「晴兒,你別生氣,你爹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們姊妹著想。」
「手心和手背都是肉,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你憧嗎?」
「是啊!街頭巷尾都說雨兒是掃把星,若不是你爹聰明過人,雨兒怎麼嫁得出去?」
福老爺和夫人一搭一唱,完全不讓福晴兒有插嘴的餘地,而且他們的話,乍聽之下好像十分有道理,不過仔細想想,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福晴兒氣得將碗摔在地上。但說也奇怪,青瓷做的碗從她手上摔出去,居然完好無缺。
「這麼做根本是騙婚,完全沒顧慮到歐陽家和妹妹的心情。」
「住口!」福老爺惱羞成怒。「你給我回房去反省,今晚不許吃飯。」
「不吃就不吃。」福晴兒氣呼呼地起身。「我絕不會嫁給歐陽大公子以外的男人。」
「由不得你,我已經收了聘禮,下個月初一你非得上花轎不可。」福老爺斬釘截鐵地說道。
「既然爹收了聘禮,那就由爹去上花轎。」福晴兒大不敬地頂撞。
「老爺、晴兒,你們別吵,今天可是雨兒的大喜之目。」福夫人斟了三杯酒,站起身走向女兒,手搭在她肩上,硬是將她按回椅子上,打圓場地說:「我們應該一起舉杯祝雨兒幸福才對。來,你們父女倆別再嘔氣了,乾杯吧。」
「今天才不是雨兒的大喜之目,是大悲之目。」福晴兒毫不領情。
「晴兒,你心真壞,居然詛咒自己妹妹婚姻不幸福。」福夫人皺起眉頭。
福晴兒語帶哽咽地道:「心壞的是爹和娘,妹妹若是不幸,全是爹娘一手造成。」
「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福老爺氣得握緊拳頭,生平第一次有了揍晴兒的衝動。過去他都是想揍雨兒,那個掃把星的女兒,不知摔破多少名貴的骨董花瓶,尤其是把祖傳唐朝楊貴妃的古鏡摔破,讓他氣得三天三夜吃不下、睡不著。
福夫人扭曲地說:「我憧了,晴兒生氣是因為她是姊姊,應該她先嫁才對。」
「我才不是……」福晴兒氣得胸部趕起伏伏,上氣不接下氣,還來不及辯解,福老爺便搶先一步說:「你放心,爹為你找的夫君,可是赫赫有名的十六王爺。」
「打死我都不嫁蒙古狗。」福晴兒火冒三丈,大聲嚷著。
「小聲點,讓人聽到要砍頭的!」福夫人嚇得嘴唇發白頭抖。
「我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福晴兒寧可做鬼,也不做蒙古狗的娘子。」
「閉嘴!你給我滾回房去!三天不許踏出房門半步!」福老爺額頭的青筋暴跳。
福晴兒轉過身,大步走出飯廳,福老爺和夫人作夢也沒想到,女兒並沒回房,而是拉著貼身丫鬟,從狗洞鑽出福家,直奔金銀鋪,將身上所有的首飾放在櫃抬上賣錢;因為老闆一見她就滿心歡喜,便以高於市價的價格收下她的首飾,讓他有充足的銀兩做旅費,去追趕她那可憐的掃把星妹妹……
***
在福雨兒進花轎的那一刻,遠在成都的歐陽大公子已被掃把星剋死。
整個歐陽府邸籠罩在悲傷的氣氛下,貼在牆上、窗上和鏡上的喜字全部撕掉,門口改掛上白幡和寫著忌字的白燈籠;路過的人都感到訝異,全城都知道歐陽世家即將迎娶福星娘子,這是喜事,怎麼一轉眼就變成喪事?大公子一命嗚呼哀哉,這要怪大公子命薄,還是福星娘子並不如傳說般的有福氣?
幾乎全城人都認為答案是前者,唯獨歐陽老夫人,她懷疑婚事另有蹊蹺……迎親隊伍在歐陽二公子的帶領下,快速地離開小鎮,黑鴉鴉的天空,像崩塌的巨石壓在大家的心頭上,每個人都感到胸口有一股說不出的煩躁,就連歐陽二公於——歐陽楚瑾也是如此。
一行人來到交叉路口,一是山野小路,一是驛馬大路,走山路雖然比較快,但元朝剛統一中原不久,有很多心有不甘的漢人跑到山上築寨,做起攔路匪。
歐陽楚瑾猶豫了一下,他想早一天回家,大哥的痛就會早一天好轉,再加上有福星坐在花轎裡,凡事必能逢凶化吉,所以他抱持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情,決定走山路。誰也沒想到,等在他們前面的卻是多災多難,才走進林子裡就有一名轎夫扭傷了腳。
「二公子,停一停,有個轎夫腳扭傷了。」劉大姊急聲大喊。
「很嚴重嗎?」歐陽楚瑾勒住馬頭,回過臉,卻是擔憂地看著天色。
「他說他痛得無法走路。」劉大姊隨著他的視線抬頭,眼胖也蒙上一層陰影。
「怎麼辦……」歐陽楚瑾咬了一下唇,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對了,大嫂是福星,請她用手碰一下那個轎夫,轎夫的腿傷便可不藥而癒。」
「二公子真是聰明絕頂,我馬上去跟新娘子說。」劉大姊轉身走近花轎。
隔著窗簾,劉大姊小聲的和新娘溝通,原本她以為這件事再簡單不過,但她說破了嘴皮卻怎麼也說不動新娘;那是當然的,新娘子有苦衷,因為她是掃把星,她哪敢伸手去碰一下轎夫,如果被她碰到了,轎夫的腿恐怕要踞掉!
見劉大姊一臉頹喪地走來,歐陽楚瑾急問:「怎麼樣?」
「新娘子不肯,她說男女授受不規。」劉大姊莫可奈何地聳肩。
「大嫂說約有理,是我的建議太失禮了。」歐陽楚瑾臉上充滿敬意。大嫂知書達理,還沒進歐陽家大門就已諄遵三從四德。在敬佩之餘,心中卻也有一股酸溜;他希望大哥真能病好,不然這麼好的大嫂要一輩子數紅豆,實在可憐又可惜。「我看這樣好了,我約為給他騎,我來扛轎。」
劉大姊眉頭深鎖地阻止。「二公子,這麼做有失你的身份。」
「不打緊,早點趕回成都最重要。」歐陽楚瑾一心繫著大哥的病情。
「你雖不是真的新郎,但目前算是,新郎棺扛花轎是不吉利的。」劉大姊迷信道。
「可……」歐陽楚瑾的話還沒完整說出,轎夫有如被打翻的一窩蜂四處亂竄。
「不好了!不好了!來了一隻老虎!」一個轎夫邊跑邊叫。
「大家別怕,保護花轎,我去對付那隻老虎。」歐陽楚瑾飛身下馬。
坐在花轎裡的福雨兒,摘下紅巾,從透明的紗簾望出去,自責使她的眼眸如月光映照下的湖面,波光鄰鄰。她知道轎夫扭傷是因她而起,老虎也是她引來的,而且災難將接踵而至,誰教她是個足以剋死萬物的掃把星!?
她該怎麼辦?這群人跟著她,有可能再也見不到爹娘,而是去見八代祖宗。
看著老虎例著大嘴,尖牙猙獰,她的心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她有一個很糟糕的念頭,不僅二公子,連轎夫和劉大姊都將成為老虎的晚餐,除了她……因為它是個奇怪的掃把星,帶給別人禍害,但她自己總是毫髮未傷。
不過,出乎她的意料,二公子的劍居然刺中了老虎,令老虎負傷而逃,化解了危機。
第1章(2)
劉大姊正想稱讚二公子英勇無比,臉上卻彷彿被小石頭打到般,痛得她五官皺成肉包。是誰惡作劇?往地上仔細一瞧,怪了,今天怪事特別多,老天爺居然用冰雹打人!
「真是衰到極點!」劉大姊雙手蓋著頭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往哪裡跑。
一個轎夫在慌亂中發現異狀。「你們看!花轎完全沒被冰雹打中!」
「大嫂是福星,所以天神不能傷害她。」歐陽楚瑾嘖嘖稱奇。
「她怎麼沒保佑我們呢?」劉大姊提出關鍵性的疑問。
「前面有山洞,大家先到裡面避一避。」歐陽楚瑾沒聽清楚。
一個率先衝入山洞的轎夫,臉上都是血地快速衝了出來。「是吸血蝙蝠洞!」
「大家別慌,冰雹下那麼大,蝙蝠不敢出來。」歐陽楚瑾穩定住局勢。
「大家忍耐一下,先離開這裡,免得冰雹停了,蝙蝠飛出來咬人。」
轎夫們趕緊扛起轎子,原本負責牽著歇食糧的馬約為夫頂替腳扭到的轎夫,一行人急急忙忙,一聲嘶叫,所有的人都回過頭,眼睜睜地看著背著食糧的馬被大如拳頭的冰雹打中,驚惶之下亂了方寸,活生生地摔落山谷。
大家都還沒回過神,劉大姊發出拉長尾巴的歎息聲。「唉,今天是我吃媒人飯這麼多年以來,最衰的一次,連飯都沒得吃。」
所有的轎夫跟著歎氣,歐陽楚瑾充耳不聞,指揮著大家來到一株大樹下。
「就在這兒暫避一下,我去打獵,劉大姊,你好好安撫我大嫂的情緒。」
「是我需要安撫才對,她可是一點事也沒有。」劉大姊不悅地叨念。
歐陽楚瑾露出笑容。「大嫂果然有逢凶化吉的本領,所以她才處之泰然。」
問題是,這麼多的災難是怎麼來的?劉大姊的心泛起一波波漣漪,她越想越覺得詭異;她雖沒見過福晴兒,不過聽過不少她的傳說,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大對勁,不免懷疑花轎裡的新娘子,不是福星,而是掃把星——福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