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蒙古人的統治下,漢人只要安分守己,還是可以過著安居樂業的好日子。
南方小鎮,有一個以賣絲綢營生的福姓商人,街坊都叫他福老爺,平日最愛燒香拜佛,不過他只拜送子娘娘;因為他和他青梅竹馬的妻子,同年同月同日生,明年兩人就將要滿四十歲了,膝下卻仍然無兒無女,所以兩人打算在四十歲生日的那天,若肚皮還是不爭氣,就去買兩個小娃兒,一男一女,以繼承福家的香火。
四十歲生日來臨的前一個月,福夫人突然暈倒,大夫一把脈,連聲恭喜;
原來是福夫人老蚌懷珠,福老爺高興得替送子娘娘廟裡的比丘們,一人裁製一件絲綢做的裝裟,以表感激之意。十個月過去,福夫人順利地產下一對雙胞胎女嬰。
福老爺為了取名字而傷透腦筋,特地請來大城有名的算命師,算命師摸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嬰的手骨,又喜又歎。過了半晌,他告訴福老爺,手骨細的是福星轉世,手骨粗的是掃把星投胎,兩股力量相互抵消,福家日後不好不壞,不富不窮,因中常吉,吉中藏凶。
福老爺把心一橫,以為淹死掃把星,福家便會興旺起來。但算命師搖頭表示,兩個女嬰在十七歲以前,命相連、息相關,必須吃同樣奶娘的乳、睡同樣的床、吃同樣的飯、穿同樣的衣服、在受同樣的待遇下一起長大,否則兩女皆活不過十七歲。
算命師為福星取名福睛兒,為掃把星取名福雨兒,名字中暗藏福禍的暗示。
福晴兒自幼人見人愛,只要被她小手碰過,沒錢的人會揀到金元寶,有病的人會不藥而癒,不下蛋的老母雞還能生一窩小雞;但福雨兒則是人見人怕,只要被她小手碰過,有錢人家裡會遭小偷,沒病的人會生大病,種豬從此永「垂」不朽。
丫發們個個搶著要抱晴兒,卻沒人敢抱雨兒。不過為了公平起見,大家輪流,一天好運,一天壞運。
雖然福老爺沒對外人說過算命師的話;但福星和掃把星之說卻不脛而走,遠近馳名;很多達官貴人絡繹不絕地上門向福老爺求親事,但每一個都是為福晴兒而來,福雨兒則是乏人問津。
福老爺遲遲不肯點頭,因為睛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當然不肯割愛。而且若是把睛兒嫁出去,留下雨兒在家,那倒大楣的豈不是福老爺自己!?
時光匆匆,十七年過去,福老爺在眾多的求親者中,終於作出決定,將晴兒許配給遠在成都的歐陽世家。
歐陽世家,以賽馬致富,育有三子,長子常年臥病,想娶福星為兒子沖喜。
但是,收了人家六箱黃金聘禮的福老爺說謊,他瞞著所有人企圖魚目混珠,想讓雨兒上花轎,代替晴兒做新嫁娘;不過當晴兒知道妹妹是嫁快病死的男人,生氣地跑去找爹爹理論,福老爺卻將晴兒反鎖在衣櫃裡,硬是逼雨兒上花轎……
第1章(1)
鞭炮聲響徹雲霄,滿地的紅屑被狂風吹得漫天亂舞。
媒婆劉大姊抬頭看著天空,高掛的太陽旁邊居然飄來數朵烏雲。
這是什麼怪天氣?劉大姊歎了口氣,心裡想到這趟迎親之旅少說要一個月,以她多年的經驗,若是在這種陰睛不定的天氣出發,不僅旅程多險阻,而且婚事多半不美。但此刻的她卻一點也不擔憂,因為新娘是有名的福星,一切都會逢凶化吉。
望著騎在白馬上,代替新郎來迎娶的歐陽二公子,外貌英俊非凡,劉大姊嘴角不禁浮現笑意;她和歐陽夫人約定好了,送福星娘子到成都之後,二公子的婚事也包在她身上。一想到又有大紅包可賺,劉大姊嘴角的笑意擴大,彷彿是自己要嫁給二公子似的,瞧她笑得連嘴都合不朧了。
丫鬟扶著紅中罩頭的新娘款步走出福家大門,天空突然發出電吼,嚇得白馬仰起前腳嘶叫。不過歐陽二公子真的,臨危不亂的他穩若泰山地坐在馬上,果然是馴馬的高手,一旁圍觀的街坊鄰居見狀,不約而同地鼓掌叫好,心裡卻替福星娘子暗暗叫屈。
福老爺為什麼要讓福晴兒下嫁快病死的男人?宛若一朵鮮花插牛糞上啊!
早在婚事傳出後,街坊鄰居莫不議論紛紛,六箱黃金並非出價最高的聘禮,據他們所聞,有一位黃金貴族出十箱黃金,福老爺若是貪財,應該會把福晴兒嫁給黃金貴族才對。左想右想,大家以為福老爺有民族志氣,不願將女兒嫁給異族統治者。
殊不知福老爺心裡打的如意算盤是——貨物出門,概不退還!
福老爺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拒絕黃金貴族的求親。其實他早已私下答應把晴兒許配給黃金貴族,不過他又想要那大箱黃金,所以他用雨兒瓜代;
日後若是東窗事發,歐陽家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因為他有黃金貴族的女婿做靠山,諒歐陽家不敢亂來。
「劉大姊,這樣的天氣適合出發嗎?」歐陽二公子一對劍眉微皺。
「打雷表示老天爺祝賀歐陽世家娶到福星娘子。」劉大姊舌粲蓮花。
歐陽二公子喃喃自語道:「但願她真能為大哥帶來好運,袪除大哥體內的病魔。」
「出發吧!」劉大姊正說著,這時一道閃電卻從天而降,擊中花轎的冠「這不是走可怕的兆頭?」轎夫們嚇得臉色發自,身體打哆嗦。
劉大姊安撫道:「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兆頭,表示雷公都想來扛轎。」
福老爺看情形越來越不對,當心穿幫,急聲催促。「快走吧,免得耽誤了吉時!」
見花轎漸漸走遠,福老爺這才放心地回到屋裡,丫鬟們無一不淚花在眼裡打轉,臉上寫著「懼怕」二字;福星走了,留下掃把星,這怎麼不教她們擔心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但她們都不瞭解老爺和夫人為何都一臉笑吟吟?居然還叫廚房煮了一桌的大魚大肉慶祝?!追問之下才知嫁的是福雨兒,丫鬟們轉悲為喜,個個眉開眼笑。
「爹,娘,你們太過分了!」從衣櫃裡被釋放出來的福睛兒,怒不可遏。
「我們有嗎?」福老爺和夫人兩人雙臂交纏,酒杯碰酒杯,快樂得不得了。
「你們讓妹妹嫁給快死之人,分明是想害她守寡一輩子。」福睛兒忿忿不平的指責。
「我們是為了雨兒好。」福老爺放下酒杯,挾了一隻雞腿到女兒的碗裡,另一隻雞腿則挾到夫人的碗裡。
以前為了遵照算命師的交代,另一隻雞腿必須挾到雨兒的碗裡,但他總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因為讓雨兒吃雞腿,跟拿雞腿餵狗無異,自白糟踢美食。
「怎麼說?」福晴兒一點胃口也沒有,把雞腿揀到爹爹的碗裡。
「你自己想想看,雨兒能嫁正常人嗎?」福老爺感動萬分,大口地噤著雞腿。
「有何不可?」福睛兒百思不解,妹妹雖然帶來災難,但她總是走在妹妹的背後,福雨兒不小心碰到什麼,她就趕快再碰一下,化解災難;這十七年來,福家平安無事,爹娘居然如此狠心將雨兒嫁給半死人,看來不正常的是爹娘。
可憐的妹妹,人人都視她瘟神,連爹娘也不例外,福晴兒感到好心疼。
打從懂事以來,福晴兒就有保護妹妹的強烈心態,跟雨兒形影不離。她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福星而有半點高興,但她卻常為了雨兒是掃把星,而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啜泣;若是運氣能夠移傳,她希望能把自己的福氣分一半給妹妹,更希望能承擔妹妹一半的衰氣,讓她們兩姊妹不是福星和掃把星,只是平凡的女孩。
「她若嫁正常人,一定會剋死夫婿。」福老爺明白指出。
福晴兒反問:「我不懂,難道歐陽大公子死,妹妹就不必擔剋夫之罪?」
「當然,歐陽大公子的身體本來就是藥石罔效、回天乏術,死是遲早必然的事。」
「爹,你這麼說太不厚道了,如果你認為他必死無疑,為何答應以找沖喜?」
「我可沒說,是他們自己認為你有這種功效。」福老爺堅不認錯。
福晴兒警告道:「歐陽家若知嫁過去的媳婦是雨兒,他們絕不會善罷干休。」
「雨兒已經答應了爹,以晴兒的身份在歐陽家過一輩子。」福老爺有恃無恐。
「只是包不住火,歐陽家終會拆穿妹妹是冒名頂替,到時我們一家人都得坐牢。」
「不會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福老爺笑容滿面,又斟了一杯酒。「因為爹已經為你找好了婆家,從此咱們一家人過著榮華富貴的好日子。」
福晴兒將酒杯奪下,用力地放在桌上,橙黃的酒液濺濕桌布,福老爺和夫人從沒見過她這麼生氣的模樣,一時間都噤了口,任憑福晴兒發飆。「一女不事二夫,我已經許配給了歐陽大公子,我怎麼能夠再嫁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