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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謝璃

  「道理是這樣沒錯。」聳聳肩,他可想不出景先生有何過失可言,這兩人根本沒有正面交集過啊!

  她快速輸入四個粗體大字,「我要告他!」

  底下那張搖搖欲墜的可憐椅子差點把他往後翻倒,幸好他快手勾住桌緣。「告……他?方小姐,您沒問題吧?他待您不薄啊!」

  她不為所動,盯著螢幕輸入理由,「我要告他結婚以來,從沒履行過一天同居義務。請您轉告他,盡快派律師過來,有頭有臉的景先生不會希望上法院吧?」

  她將電腦收拾進背包,背在肩上後,對呆滯的李秘書揮揮手,打開會議室的門,走進長廊中。

  如她預料,夜色已濃。景懷君行事的確謹慎,約在公司人去樓空之後的傍晚見面,無論如何,還是擔心自己名義上的妻子身患啞疾的事實曝光吧?畢竟上不了檯面啊!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對被棄置角落的婚姻一向抱持聽天由命的態度,在這一瞬間,隱約在瓦解。她看著窗玻璃中的自己,撫著圍巾下的喉嚨。如果不是五年前的那場病,她還會被置放在這個被視若無物的婚姻中嗎?她是否能像其它女生,對心怡的對象索求愛情,或是歡歡喜喜地接受別人的示愛?

  如果?所有的如果都不會成立了!

  她挺起胸,在盡頭處驟然右轉,來不及看清前路,前額結實地遭遇不明物撞擊,一陣暈眩,在空中盲抓的手被穩穩攫住。「你走路都是這麼莽撞的嗎?」有人喝罵她,她撞到的是肉牆?為何這樣疼?

  待金星消失,她昂起皺成一團的臉,想以唇語致歉,發現對方還不放手,她倒退兩步,手腕在對方的牢牢掌握中,掙脫不掉。

  「是你?」是聽過的沉厚嗓音。「沒錯吧?你前陣子到過紐約嗎?克裡夫小鎮,聽過吧?搶劫案裡差點害我被子彈射中的,那個女生就是你吧?」

  她定定看著上方那張咄咄逼人的臉,有口難言,竟是景懷君!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清楚地審視她吧?

  「方小姐,方小姐,先別走,有話好說……」李秘書搖擺著驚人的臀圍追上來,見到前方姿勢有異的一對男女,脫口而出,「咦?你們決定親自談嗎?」

  景懷君霎時恍悟,反射性鬆開手。她一得到自由,立即衝出公司大門,擠進正巧開啟的電梯門內,再回首。那兩道驚異的眼神直到門合上,都沒有移開過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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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點鐘,閱讀室裡,僅剩一名三十多歲的女人抱著一名稚齡女童在閱讀繪本,孩子跟著大人一字一句仿讀著,咬字十分清晰,女人滿意地微笑,不時親親孩子。閱讀室木門輕輕被推開,方菲吃力地抬了一落童書進來,放在新書櫃上。

  「方菲,剛從出版社過來?」童絹打聲招呼,喜形於色。

  『有一些不錯的新書出來了,我買了幾本,順便拿過來。』她用手語說著。『小艾好嗎?今天穿得真漂亮。』

  童緝輕笑,帶點落漠。「今天她生日,待會帶她去吃飯。」

  她咧嘴笑,『太棒了,長一歲了!你上次不提醒我,我忘了買生日禮物了。』

  童絹搖頭。「小艾能說話就是上天給的最好生日禮物。」

  『你說的對!』她伸出拇指贊同,憐愛地將孩子抱起來,吻得孩子咯咯笑。

  孩子髮際覆蓋的耳朵裡,裝著人工電子耳,一根黑色細線連著腰後的小小方盒子,隨著電流振動,擴大了孩子的微弱殘餘聽力,讓她清楚接收外界的聲音,得以牙牙學語,和一般健康孩童無異。

  和上帝的恩賜一樣的慈悲發明!外界許多人不明白,基金會創始人因為親女兒的不幸殘疾得到了特殊方法的解救,發願投注了大量心力和金錢造福了同樣困境的孩童,但個人力量畢竟有限。方菲因自身的疾苦感同身受,總是在可能的範圍內幫基金會籌措更多資源,否則依她的習性,她絕少上門求助景先生。

  「今晚一道吃飯吧!」童絹期待地看著她。

  她頓了一下,歉疚地放下孩子。『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很想去,可是今晚有個朋友要到家裡來,走不開,對不起啊!』她懊惱地想,早知不該答應今天見面的。

  「不要緊,你去吧!她外婆也會來。」瞇起的眼裡有水光。方菲心念一動,鼓勵地擁抱童絹一下。

  『要勇敢,如果離開李家會讓你和小艾更幸福,我一定支持你,別怕!』她握緊拳頭。

  童絹感激地笑,忽然用起手語,這是她們避免孩子聽見時的溝通語言。『我明白,謝謝你。李維新都和外面的女朋友出雙入對了,留在李家沒有意義,我擔心的是小艾的監護權,他有的是辦法。」

  她發出無聲的惋息。童絹握握她的手,「快去吧!別遲到啦!」

  瞥了一眼表面,她跳了起來,連忙向童絹母女道別,帶上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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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肉類冷凍櫃前站了有十分鐘,拿不定主意挑哪一塊部位。很久沒有料理肉排了,生疏的手藝肯定做不出高級好菜來。

  躊躇了一番,指尖捏弄新鮮的豬肋排和牛肉,依舊下不定決心,念頭陡地一轉——沒道理,她為什麼要為這個既不期待亦不愉悅的晚餐改變飲食習慣?如果來客吃得不痛快,以後就不會再上門了,不上門,這不正中她的下懷?

  越想越順理成章,她掉頭走到蔬果區,熟稔快速地抓了幾把愛吃的菜種,堆滿了提籃;經過海鮮區,停步,猶豫了兩秒,拎起一塊鮭魚切片丟進籃子裡。來者是客,第一頓飯不必太過火。

  回到家,因為沒有任何掛礙,動作就越輕鬆自如,晚飯做得特別順利,不到一小時,熱騰騰的三菜一湯相繼上桌。她愉悅地嗅聞米飯香,添了滿滿兩碗飯,分別放在餐桌的左右兩端,擺上筷子。看看時間,七點過十分,有人遲到了!

  她坐了下來,揉揉飢腸轆轆的肚子,為遠方的人默禱—下,內心喊了一聲:「開動!」

  舉起筷子,一點也不羞愧地扒了一口飯。太滿足了!餓到一種程度才能體會飯菜原始的美味和可貴。

  正要進攻前方的香菜燴豆腐,電鈴響了,一長一短,節制地停住。

  她靜坐一會,起身走到門前,握住門把,霍地拉開,定睛看著門外一臉不豫的臉龐。景懷君不等她邀請,逕自走進屋內。

  他佇立在客廳中央,環顧四面,十分詫異。簡單潔淨的普通老舊公寓,該有的都有,不需要的一項也沒有,換言之,他預期會看到的女性化綴飾一點都沒有。窗簾就簡單一塊無紋無花的綠布垂掩著,立燈是大賣場的便宜貨,素白的牆上空白一片,座椅是一張兩人座南洋籐椅,暗黑的木地板上到處散放了已完成或半完成的粉彩畫,繽紛溫暖的顏色,反而成了單調背景唯—的美麗妝點。

  他微皺眉心,很快地瞥了她一眼。「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準時收到了?」

  微點頭。

  「在用度上請調整一下,如果你堅持要住在這裡,好好把屋子整修一下,如果要大肆裝潢,告訴李秘書一聲,他會做好安排,不必客氣。」她到底在過什麼樣的生活?他提供的生活費都消失到哪裡去了?

  她拿起一塊迷你小白板,寫上回答——「謝了。這裡不算貧民窟,我只有一個人,用不到太多東西,每天都忙著畫畫,沒時間看家裡有多漂亮。這裡離基金會近,買東西久方便,我覺得很好。」

  他快速閱過,忍耐地閉了閉眼,不欲和她爭辯,走到餐桌一側坐了下來,掃視了一遍面前的菜色,眉頭皺得更緊。

  糙米飯、香菜燴豆腐、什錦炒菇、汆燙芥蘭菜、豆苗蛋花湯,僅有的葷菜是蒸鮭魚,她這算是招待他?她手裡那雙筷子尖端沾黏的飯粒顯示,她甚至已自行開動了,她完全沒有等他的意思。

  想了想,他提議道:「下次到我住處吃飯吧!家裡廚子的手藝還不錯,你不必費心準備了。」

  她跟著落坐,擦掉白板上的字,笑著寫道:「對不起啊,景先生,我只能吃這樣的菜飯,別的都不適合,要委屈您了!」

  他變了面色,仍鎮定地回答:「你想吃的廚子都能做。」

  她不再搭話,舉筷自顧自吃起來,頗有各自請便的意思。

  他看著她毫不顧忌地爽快進食,不禁起疑,這就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父親堅持要他完成的婚姻?她和三年前判若兩人啊!結婚登記那一天,雖然只有驚鴻一瞥,印象中,淡妝著洋裝的她稱得上嬌俏,也較豐潤,不似現在纖瘦蒼白,沉默不語的她看似柔弱依人;此刻舉措卻似粗魯的小男生,言語也不思修飾,她這是故意惹惱他?結婚前她就該有共識他們不會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了不是嗎?求仁得仁,他算不上虧待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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