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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謝璃

  像不打算和他交談,她視線只定著在菜飯裡,他勉為其難夾了一門炒菇放進口中,含糊嚼了一下,詫異地發現滋味並不壞,仔細再吃一口,爽淡不膩,還存有食材原有的鮮甜。試了幾道菜,水準都很整齊,油添得很少,靠天然佐料提味,簡單中見真章;蒜蒸鮭魚甚至嘗得出加料的梨汁甜味,吃不出一絲腥味。他連吃了幾口填腹,眼角不經意掃過她的表情,她唇畔隱隱泛笑。

  「不覺得淡了點嗎?」掩飾什麼似地,他冷評了一句。

  她立刻放下筷子,轉身走進廚房,三秒後出現,「砰」一聲在他前方擺了一瓶小鹽罐,做了個「請用」的手勢,回座繼續吃自己的飯。

  太陽穴抽動一下,緩了緩情緒,他轉移話題,「你到克裡夫鎮做什麼?」

  她抬眼,一臉訝然不解。這三年,他把她漠視得十分徹底啊!她對他的意義,就和公司組織裡,薪水照領卻從未有幸和老闆正面交鋒的低階員工差不多吧。

  她抄起筆寫道:「我弟弟方宇就住在小鎮附近不遠的大學城,他快拿到學位了,您忘了?」她特地遠道去和一年沒見面的手足相聚幾天,就遇上了劫匪事件。

  對於她姊弟倆的私事,他的確毫無所悉,多年前一直由景父負責打點,待景父撒手西歸,他只管按時匯款,並不打算多接觸瞭解。

  「那一天——結果還好吧?」他猶豫了幾秒,還是問了。劫案當時不知她說話有困難,態度欠佳了點,可任誰也想不到,在天涯海角的一方會碰見和自己有關的人。

  她聳聳肩,似笑非笑寫道:「托您的福,我在警局坐了—晚上,到機場的巴士也跑了,還勞駕我弟弟趕來向警官做證,我只是倒霉的過路人,不足探風的同夥劫犯,也不是順手牽羊的小賊。」

  兩人各懷心思對視半天,他終於調開目光,沉默地用餐,直到用畢,自行倒了杯茶喝,才別有意味地重啟話端:「一佰萬已準時匯到,你該滿意了!」

  她拿起白板,寫了「謝謝」兩個大字,底下添上斗大的三個驚歎號,在他面前展示兩秒,放到一邊,拿起湯杓舀湯。

  他直望她,她氣定神閒地喝著湯,像對著空氣一樣自得,他胸口一把慍火微燒,暗付了一會,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一旁,脫下外套,鬆開領帶,往右側通向內室的短廊走去。

  她吃了驚,放下湯碗追進去。不過是兩房兩廳的簡單格局,很容易找到了臥房,他不花時間打量,外套隨意甩在床上,領帶也輕鬆除下,丟在外套之上,正解開喉下的襯衫鈕扣,她用力按住他手腕,雙眼發出強烈的質問。

  他揚起一邊嘴角,故作不解狀,「你不是想告我沒有履行過同居義務?為了避免你沒事拿這把柄要脅我,我看還是切實執行算了,否則,未來不知還有多少個一佰萬等著我付。」

  沒料到他會出這一招,她氣急敗壞瞅著他,一時半刻又不能反駁,只好拉著他的手,使勁將他拉出臥房,回到客廳,趕緊拿起白板寫下,「偶爾見個面、吃個飯,就算是履行了,不必太拘泥條文上的意義,這樣你也好過對吧?」

  「這是你自己的定義,可沒經過我的同意。我從不簽含含糊糊的合約,一旦簽下,就該確實執行,過去是我疏忽了,現在補償不晚。記住,我絕不會和家人上法院打官司,讓外人看笑話。至於我好過不好過,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不是沒當過兵、睡過泥地,你這裡可好多了。」

  這是真心話嗎?那倒未必,他不過是想看她姿態柔軟低下,起碼表現出由衷的謝意。他最忌諱的事就是任人宰割,職場相同,私下亦然,只要她循規蹈炬,承諾別再做出非份要求,此事就一筆勾銷,各自回到原點,互不干擾。

  她直勾勾凝視他,眨也不眨,彷彿這樣看可以看進他心底。對峙了一會,他表情如一,她臉上原來的緊繃線條卻軟化了,放棄了堅持。

  擦淨白板,她緩慢動筆,「如果你認為這麼做比較正確,我不會干涉你。房間小,床墊不符合人體工學,枕頭不是健康枕,不怕第二天腰酸背痛就請用!」

  他著實楞住,不明白為何錯估了她。她走回餐桌旁,慢條斯理收拾碗筷,一臉平靜,不一會兒,廚房傳來洗滌的聲音,和碗盤輕巧的擦碰聲。她果真把他晾在一旁,不再進行討論了?他預期她該有的反應居然沒出現,如果出爾反爾一走了之,反而像是他在鬧意氣,這個女人——

  他咬咬牙,毅然走向臥房。

  一個鐘頭後——

  她躡手躡腳走進來,往床上一瞄——這個男人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她悄悄坐在床畔的單人椅上,一手托著腮,靜靜在暈黃的夜燈下俯看他。

  他和衣而眠,一半臉龐埋在陰影裡,規律的鼻息聲顯示他極為入眠,原本嚴肅的輪廓變得柔和許多。這就是她外公替她找的可靠男人?

  她好奇地靠近一些,他身上的清冽氣息立即鑽進她鼻腔,這感覺好像太親密了,她吃驚地退後,又不禁莞爾。這男人,還真以為她是嚇大的,那張目不斜視的面龐,不時透出不耐煩的神色,和年少時一模一樣。三年前他對她沒興趣,三年後也不會心血來潮履行夫妻義務,這一點她胸有成竹得很。

  她動作輕巧地從置物櫃中拿出一條薄被單,踮著腳尖離開房間,端坐在客廳的籐椅上,啜著熱茶,心思如被吹落的蒲公英,飄揚在時光的軌跡中,不由自主地往前回溯,回到那描繪不出一絲精彩的貧乏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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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提時代的她見過景懷君許多次,不在社交場合,而是在外公的老宅子裡。

  當時她隨同離了婚的母親、幼小的弟弟,寄住在外公家。所謂寄住,就是母親總承諾她在外頭安頓好就會回來接他們;剛開始並無食言,隔一、兩個月母親就會回來探望姊弟倆一次,後來時間拉長,三個月、半年,最後一次看到母親,她和弟弟都長高了許多,面前站著輕喚他們的貌美女人也越來越陌生、越來越疏離。而幾乎不例外的,母親回來的結局就是與外公激烈的爭吵,和絕決的不歡而散。

  「你欠我的,你不該逼我嫁他!」母親總會在爭吵中帶上那麼一句,然後是一陣可怕的寂靜,最後是摔門而去的高跟鞋喀喀聲。

  從十歲那年起,她沒再見過母親。想念嗎?說不上來,母親的印象總是與不快樂連結在一起,求生本能使姊弟倆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乖巧,自動自發照顧自己,彷彿不這麼做就大有被驅逐出境的可能,事實上,老宅子裡根本沒人在意他們,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有個老幫傭負責照管,姊弟倆要求又少,煩不上其它忙著在外奔波的大人。

  就在那段期間,景懷君時常和正值壯年的景父上門造訪,年少時朝的景懷君樣貌身形已有現在的雛形,但眉宇有股躍動的忿懣,和無盡的不耐煩,一見即知和大人上一趟方家門對他而言有多麼地心不甘情不願。

  他們三人總在前廊下面對庭院坐著談話,景懷君一坐下,永遠一副少年老成模樣拿份報紙默不應聲;景父恆常眉心深鎖;外公不是一臉凝重,就是無限憾恨的長歎。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談什麼,連幫傭都離得遠遠的,深怕外公板臉喝叱,只有一次,為了撿一顆不小心彈落在他們桌底下的羽毛球,她從另一個角落匍匐前進,手臂伸進桌下勾球,小心翼翼不驚動大人,她聽見景父低聲道:「只要她肯回來,我願意如期舉行婚禮。」外公喟然:「恆毅,我對不起你,你另擇良配吧,別再等了!」

  手縮回來時,還是碰到了某人的皮鞋鞋尖,上方報紙移開,一雙少年憤怒的眼睛俯看她,她急忙縮頭逃竄,不敢再靠近那裡。

  慢慢地,從宅子裡的耳語得知,景恆毅和外公的大女兒,也就是她的大姨,是青梅竹馬的戀人。景恆毅家境清寒,但年輕有為,苦讀出身的他在一家電子廠擔任工程師,外公並不樂意女兒跟著家計繁重的景恆毅過不確定的日子,作主將大姨嫁給另一個富商之子,不出兩年,大姨逃家了,逃到了國外,刻意斷了一切音訊,不再出現。景恆毅多年來差人找尋,卻無功而返,有人說,大姨逃家是因為不堪家暴;有人說,她根本是和富商之子的生意對像私奔了;更有人說,她恨死外公,就算老死在外也不會回家。景恆毅沒有放棄過,直到那一年,有人在馬來西亞見到了她,他尋跡而至,本以為苦盡甘來,沒想到人事全非,她改嫁了,再一次令他鎩羽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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