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靠近他,他長臂順勢一勾,將她勾進懷裡,橫坐在他腿上,她吃驚掙扎,一張文件紙從背後繞到她面前,他以輕快的語氣問:「這是什麼?」
定睛一看,窘迫的笑一笑,拿起他的咖啡掩飾地喝了一口,趁機想掙脫他;他手臂勾得很緊,不打算放過她。
「沒事去銀行申請信用貸款,別人會怎麼想?景太太竟然缺這幾十萬,景先生是不是在虐待她?」
她抿著嘴沉默,感到他手勁略鬆,她向前一躍便獲得自由,抄起筆悶著臉寫道:「我不想和你談錢。」錢字寫得特別明顯,表示她的堅決。她不想再聽到他那番錢和關係的論調,她不是為了錢愛他。
「好,不談!」他再拿出另一張紙,是先前的借據,他當她的面攔腰撕裂。「這樣就沒有錢的問題了吧?」
她低頭不語,一口一口慢吞吞吃著粥,不再看他。
瞞著他借款就是不想勾起不愉快的記憶,此外,更不想測試兩人關係丕變以後,他對自己有多大方。
「我已經讓李秘書找律師了,過幾天會有人和童小姐接洽,商談監護權官司的事。」他注視她,「還有錢的問題嗎?」
她兩眼陡然一亮,彎起唇角,喜上眉梢,想衝過去給予他一個感動的擁抱,瞥見幫傭走了出來,含蓄做了個謝謝的手勢。
他舒口氣,「既然不欠任何債,就別去畫畫了,好好待在家裡。家裡四處也有園子啊,雖然都是樹,沒有花,難道就不能畫樹嗎?」老是眼巴巴去畫別人的地方是什麼意思?
她仰起臉,十分不解,決定回答——「畫暢土園不是為了錢,我答應人家了。」
他點點頭,「那好,我現在鄭重請你替我畫這棟房子,我是你老公,是不是有優先權?」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我先答應他了。」她不以為然的寫下駁詞。
「要說先來後到,是我先認識你的!」不知不覺端起老闆的臉色了。
她楞了楞,這點事值得他認真嗎?幾乎是強詞奪理了吧?
她帶著白反,走到他面前,彎下腰,伸長脖子湊近他,左右端詳他的面龐。他被那雙妙目看得不是滋味,不禁低叱:「做什麼?」沒人敢這樣放肆研究他。
她笑咪咪寫了幾個字,「你是不是不喜歡方大哥?」
他冷笑,「不過是主客關係,談不上喜不喜歡。」
她不置可否,俯首又寫:「你在怕什麼?」
他別過臉,展開報紙,遮住已經快沉不住氣的表情,拒絕談論這個話題。標題才瀏覽幾條,紙張便從上方被抽開,他張口待斥責她,一個吻精準地落下,柔軟的唇輕含住他,細啄淺吮,盡其溫柔,融化了他的錯愕和眉間的褶線。他笑著攬住她的腰,主動回應,一由他主導,這個純純的吻就走調了,她在熱情還沒釀成慾火前推開他,靜靜俯視他,千言萬語都在眸光閃爍中訴說著。
她要告訴他的是——不用擔心,我只會愛你。
他親吻她的小腹,移開不夠坦誠的目光。
他心裡的回答是——所有不能化為合約的事,我都不會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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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只看了一次表,臉上並沒有不耐煩,連往昔的凝肅都淡化不少,在他身上倒是罕有的情形,因為王明瑤正和他討論公司一個月後董監事改選的大事,他的心頭大患能不能去除就看這一仗了。
「還有什麼要注意的?」他瀏覽手上的卷宗邊問。
「除了委託書緊鑼密鼓的寄發外,該拜訪的股東都不能省略,最好讓員工總動員,勝算才大。」她強調,禁不住看向他。
不知道為什麼,那線條放緩後的側臉,讓她實際感覺到,他其實算年輕,大不了自己幾歲,眉眼其實十分淨朗,為何長期喜歡扮得老派深沉、難以親近?
是那樁鮮為人知的婚姻嗎?他後來無意中透露,景太太患有啞疾,她很納悶,這兩人的結識是在妻子患病前抑或患病後?
無法盡訴千言萬語的夫妻關係,他是否無限遺憾?不管怎麼看,他在男女情事上絕不拿手,也缺乏投人,不及他在公事上的十分之一,要讓他另眼相看,恐怕不是撒嬌裝媚就能取勝。她非常好奇,不,不只她,公司上下的女性部屬都很好奇,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王律師,請問我臉上沾了什麼嗎?」他放大聲量,喚回前面無故失神的女人。如此專業的女性,出現這種呆怔表情,令他相當不自在,他不由得想起方菲畫的那張即興素描,也連帶想起方菲在卡片上的那句話——「你始終認為,從你眼中看出去的一切,才是正確的……」,方菲那雙眼……
「沒事,我剛在想,拜訪股東的事要謹慎,別讓偉利的人抓到話柄,說我們私下交易委託書,扯上法律問題。」背心流了一點汗,他質問的精利眼神差點使她失態。
他點頭同意,「時間差不多了,還有一些細節吃飯時再談,走吧!」他收拾起桌上文件,心事浮上眉間。
「吃飯?」才十一點四十分,他有這麼餓嗎?平日他胃口不算好,進食不過是為了生理需求或應酬所需,不像享受其中的樣子啊!「那好吧,到公司對面餐廳就行了。」她不得不附和。
「不,到暢生園。」脫口而出早有的腹案。
「暢生園?」
那得開車三十分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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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菲說得沒錯,這一片玫瑰園令人驚艷,主人下了極大的功夫栽培。
他瞧得目不轉睛,放眼幾乎屬於大輪及中輪單花品種,花朵碩大艷麗,花色豐富,還未踏入,風輕輕一帶,清香沁鼻,心曠神怡。
他轉移視線,注意到附近一棵矮樹下架起了畫架,周圍地上散放著繪畫工具及雜物,卻不見作畫主人。
四面顧盼,不遠的圍籬開口處有個戴著草帽、手套的女人,提著蒔花工具籃向他走來,笑臉迎人,清麗的氣質極為悅目。
「方太太。」他舉手打聲招呼。
「景先生好,怎麼有空來這裡?」古典的鳳眼流露聰慧,往他臉上打轉。
「和客戶約在這,聽說這園子不錯,特地來看一看。」他客套地回答。
「看花啊?」她抿唇一笑,「那就請您也『順道』看一看方菲吧!她在園子裡面,我先走了。」
這對方氏夫妻說話為何老有弦外之音的味道?
他不悅地嘀咕,慢慢走進敞開的籬門。玫瑰園面積不小,花莖頗高,約在大腿高度,滿園花影搖曳,一時還真看不到人。
他沿著一道道花間窄徑尋找,特意不出聲,終於在靠牆處一叢黃玫瑰前看到方菲的背影,她蹲屈在地上,不知在忙什麼,難得穿上了薄洋裝,裙擺拂在地上沾了上也不在意,長髮照樣束在腦後,以她多用途的帕巾,裸露的手臂有幾處沾上顏料。
他悄聲趨近她,跟著蹲下,大掌覆在她纖頸上;她大吃一驚,整個人跳了起來,差些栽進玫瑰叢裡。他忍著笑扶好她,面無表情道:「怕什麼?你以為是誰?」
一見是他,嬌嗔地白他一眼,跟著溫存地擁抱他,他尚未回報她的親暱動作,她已經轉身又蹲下,繼續剛才的工作。
不禁微微懊惱,只好跟著俯身探看,「在忙什麼?」
她欣然翻過一片葉面展示於他,入眼赫然是幾隻不知名的寄生幼蟲,他低呼一聲,朝後退了一大步,驚駭地望著她,那敬謝不敏的反應逗樂了她。她以指尖揉去那些害蟲,再拍乾淨手掌,背著手站定,欣賞他來不及遮掩的表情,並且為了發現他的秘密而笑得前俯後仰——這麼大個人竟然怕蟲?難怪他從不蒔花弄草,也無意請園藝專家弄個傲人的花圃,屋子周邊清一色是綠葉成蔭的大樹,不必費心照料。
「別笑了。」他沉聲要求,鎮定後調整姿態。「你到這裡來是作畫的還是替人除蟲的?」惱羞成怒自己的失控。
她摸摸身上的衣裙,發現忘了攜帶書寫工具,聳聳肩,還在笑不停。
他掏出自己的隨身小冊和筆遞給她,她胡亂寫了幾個宇,「觀察花朵的細部,剛好發現蟲。」彎下腰又笑,完全無法遏止笑意,蒼白的面頰竟笑出紅暈來。
「有這麼好笑嗎?」這一生頭一次發生連笑話都沒說就可以讓一個人笑到岔氣,惱人的是,情況還是自己的醜態造成的。他向前擒住她,迫使她站直,佯裝發怒,「敢再笑一下,我就在這裡吻你!」
她毫無懼色,轉動靈動大眼,在他面前伸出手爪示意——抓過蟲的,你敢碰嗎?
訕笑意味十足。他當然不受恐嚇,抓住她兩手腕,扳在背後,一手捧住她頸背,將她壓向自己,狠狠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