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他只是裝腔作勢一下,笑嘻嘻沒有反抗,豈知他吻得熾熱,彼此就快透不過氣來了還不鬆口,她心驚膽顫地任他索吻,直到感覺有隻手在胸前游移,才大感不妙,忙偏開臉,摀住自己濕腫的唇。
他的額抵著她的頭頂,急促的呼吸聲清晰易聞,臂彎仍攬著她的腰身,她眨著眼偷看他,羞澀地甜笑,無聲輕問:「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像在思考什麼,輕輕推開她,眼光不在她身上逗留,望著前方的園景,「沒什麼。我回去了,有人在等我,畫完快回家,別再玩了。」
他揮揮手,踏步離開,留下迷惑的她目視他的背影。
他失控了,無法言說的隱憂交織著對她的沉溺,從沒想過會一天比一天更愛戀這個女人,愛戀本身不是問題,愛戀背後有更大的牽引,讓他不能全盤掌控自己。他不輕易投注任何感情,就是為了避免無法掌控全局的感覺日趨蔓延,那令他想起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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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夫妻真的不是普通的怪!
幫傭咕噥著,手邊還得極力維護自己的工作權。
景太太只要有空鑽進廚房,問清楚今天的菜目之後,就沒停下來過,洗菜、切菜、解凍肉類,遞鹽、幫忙灑胡椒粉、端菜上桌,使她成了站著指揮的大廚,景太太成了跑腿的二廚。本來能減輕工作量不是壞事,這位口不能言的景太太又不囉嗦,隨和極了,有時看她忙不過來,還會分擔清潔工作,她沒在一戶人家做幫傭做得那麼舒服過。
沒想到樂極生悲,就那麼倒霉的一次,她的腳前幾天才扭傷過,拖地拖了一半就讓景太太把拖把搶了過去,硬叫她坐在沙發上休息,兩條象腿架在茶几上舒緩筋骨。
從來不在晚上七點以前回大屋的景先生竟無聲無息進了門,並且碰巧在玄關撞見跪在地板上整理鞋櫃、擦拭屏風的景太太,不愧是見慣場面的景先生,一聲不吭地走進來,太太親熱地抱他也沒多大反應,他用厲眼瞧了一下慌張起立的她,逕自上了二樓。
提心吊膽了一會,景先生再次出現在她背後只說了一句:「如果太太把事情都做完了,你還能做什麼?」她就懂了,百分百懂了,她可不想被解雇。
所以,她現在比以前更累!
她把景太太手裡的蔥搶過來,用最快速度切成碎末,瞄到那雙手轉而攪拌那鍋什錦粥,她跳過去把湯匙奪走,假裝要試味道,背後的冰箱被打開了,她搶先把蔬果抱滿懷,不讓削皮切丁打果汁的工作被代勞,摸不著頭緒的景太太干站在一旁,把牆上的小白板摘下寫字——「沒事那我去洗衣服了。」
這可不得了!她攔住景太太,偷瞟一眼餐廳小聲道:「景先生要走了,還不快去說再見!」這招百試不爽,景太太必然衝到門口對不太熱情的先生道別。雖然她搞不太懂這對一冷一熱的夫妻要怎麼相處,不過太太好像也不介意,每天歡歡喜喜地送門。
方菲追到大門外的廊簷下,拉住正要上車的景懷君,責備地看著他。
他知道她要什麼,她要一個熱烈的擁抱,最好是一個深吻。
他躊躇再三,避不開那雙深潭般的凝視,握住她的肩,想給個蜻蜓點水的淺吻,她伸出手掌阻擋了他,指指自己喉嚨,他立即會意,她昨晚說過似乎感冒了,不想傳染給他,那麼她想要的是擁抱了?
不等他動作,她主動投進他懷裡,環抱得密不透風,他僵如樹幹,被她的熱情弄得不知所措。「好了嗎?待會會塞車。」他忍不住提醒她。
鬆開後,她盈盈甜笑對他揮手道別。
車子一離開,她轉身進了屋內,一副嗒然若失的表情走進廚房,舀了碗粥,坐在他坐過的餐廳座位上,幫傭跟著走了出來,替她拿來了小白板。
她厭倦地將白板推開,摸著喉部早已無用的聲帶區,突然感到一陣遺感。無論怎麼寫,也寫不盡她要訴說的千言萬語,就算是簡單幾句話,也不能隨時隨地像常人般開口傾吐,總是慢半拍,缺乏時效……
平靜地面對自己命運多年的心,無法遏止地澎湃起來。
第八章
閱覽室裡,幾個五、六歲的孩子乖巧地各據一方在讀故事繪本,經過矯治訓練,有的已能字正腔圓念出每一字句。她站在書櫃旁將亂序的書本排好,微笑地看著這些孩童,不知不覺發怔起來。
有人拍她的肩,她回頭一看,是童絹。為了不影響孩子的專注力,童絹以手語問:『有心事?』
她搖搖頭,比手反問:『官司怎麼樣了?』
『進行中,還算順利,律師掌握了不利於李維新的證據,他可能連一半監護權也拿不到,請替我謝謝景先生。』抑鬱的臉終於開展起來。
『我會的。小艾這麼可愛,誰都想幫她。』她咧嘴笑,喉嚨感到一陣緊縮,她捧著喉部,吞嚥一下口水,有異物感。
『怎麼了?』童絹關切的問。其實方菲臉色比以前紅潤,也許是名副其實的婚姻生活影響,瘦削的身形也豐腴了些,她替方菲感到高興。
『我感冒了,精神不太好,有點昏沉。』她振作笑容,她一向在人前不愁眉苦臉。
『不會是有了吧?』童絹半開玩笑。
『當然不是。』她沒好氣地噘嘴。
如果是呢?她胡思亂想起來,他會開心嗎?但是有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他在這方面是這麼的小心,除了預料外的第一次,每一次歡愛,無論有多激動,他都來得及克制自己做保險措施,從未失策過。她也視作理所當然,公司經營權還在做保衛戰階段,他怎有多餘的心思設想未來!然而未來是什麼?
她又惘然了,越接近,就越不瞭解他,最近她總是有種錯覺,他在節制自己,節制自己將心思、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他雖不似以前嚴峻,卻也淡漠不少,人前他們很少交談,這一點不會太突兀,反正與她交談並不是很方便,要避開並不難,但為何每次讓她捕捉到他悄然的凝視眼神時,要急忙轉開呢?當她給予他一個親暱的擁抱時,為何回報的卻是巧妙的脫身借口呢?
若說他熱度減退了,也不盡然,夜晚時——想到夜晚,她不禁走到另一面書櫃旁,怕童絹看到她不自在的表情。
他需求的頻率並不高,一旦起意求歡,好似要將一連幾天節制起來的所有熱情在一次裡傾住,表現得超乎往昔的狂烈,讓她難以禁受,有時不經意回想起一丁點纏綿畫面,免不了一陣臉紅心跳、口乾舌燥,平心而論,實在不像不在乎她的樣子。
所以,到底那裡不對勁呢?
她回身對童絹比畫,『我真不瞭解男人!』
童絹訝異,『他愛你,我看得出來。』
愛?仔細思索,她這時候才發現,他從沒說過「我愛你」,不,不止,連「我喜歡你」也沒說過。坦白說,有時候,她真的需要一些男人的花言巧語哄得自己心花怒放啊!
童絹抱起小艾,指指外面,『我要回去了,你呢?』
『一起走吧!』她拿起背包,她想早點回去為他煮一頓飯。
午後陽光熱力沒有減退,一出門就刺得眼晴睜不開來,她舉起手擋住光線,聽到旁邊的童絹驚喊:「你們幹什麼?不要碰我小孩——」
她偏頭一探,不知哪來的兩名孔武有力的男人,扯住孩子的手就要拖走,童絹不放手,另一名男子粗莽地推了一把,童絹踉嗆跌在地上,孩子輕易就被抱走,兩個男人一溜煙鑽進旁邊的小巷。
她大驚,顧不得扶起童絹,把柱子旁的盆花搬開,抱起一塊空心磚,拔腿追進巷子。男子抱著掙扎的孩子跑不遠,她奮力追趕,一段距離後,瞄準男人的腳使勁擲過去,男子吃疼又絆跤,往前跪跌,孩子被震出懷抱,驚嚇得往反方向跑。另一名男子眼尖,伸手欲攫住孩子衣領,她拾起腳邊被丟棄的空酒瓶直接砸向男人的手,瓶身和血點一起四散迸裂,她嚇了一跳,楞在當場。
背後響起一串雜沓的腳步聲和童絹的呼叫,受傷的男子見人多起來,忿忿踹了她一腳後奔逃,她俯趴在地上,兩掌剌疼人心,翻開一看,插了滿手碎玻璃,她怔怔瞧著趕來的童絹:心想: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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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創工作進行了一小時,手掌終於順利包紮成棒球手套,她坐著不動,李秘書碰碰她的手臂,「接下來到內科去吧!景先生說順道看看感冒,別吃成藥了。」
她畏怯地搖搖頭,探頭看外面走道,抬抬下巴對他示意——景先生走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