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你現在變成這副模樣,又覺得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比起意外發生之前率直可愛多了……」這幾天下來也想了很多,和妻子最大的問題除了個性不合之外,更缺乏信任,有許多話寧可放在心裡也不肯對她說,所以彼此之間的裂痕才會愈來愈大。
眼看他們夫妻走到這步田地,他是否也該好好反省,也該做些退讓和改變?盛永瀾不禁有了這樣的自覺。
聞言,冬秀的臉蛋開始發燙。
「咳……呃……」這……是在誇讚她嗎?
「這麼說或許太過自私,不過若要我來選擇,真希望你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人傻一點,自然就不會有太多心眼,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也不會太斤斤計較,這樣日子也會好過些。」盛永瀾緩緩地說出心裡話。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妻子不需要美貌,也不必擁有好出身,只希望能與自己做對舉案齊眉、晨昏相伴的夫妻,可以分擔心中的煩惱,就像雙親一樣恩愛,當年娘過世不到三日,爹也在睡眠中離開人世,夫妻情深,就是不願獨活在人世,那卻是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婚姻。
聽到這兒,全身的血液直往冬秀臉上湧,渾身跟著不自在。
慢著!她有什麼好不自在?
這個男人以為此刻站在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把她當作別的女人才會這麼說的,可不是真的在誇讚她,不要搞錯了。
冬秀連忙提醒自己。
「……咱們也別老是見了面就爭吵,難道真要一輩子這樣過下去?」盛永瀾已經厭倦與妻子針鋒相對的日子,希望到此為止。
聞言,她忍不住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原本內斂剛硬的五官,透著明顯的無奈和疲憊,緩緩地吐露心聲。
還以為他是個霸道又不講理,說話老是喜歡用命令的口氣,對妻子的態度又很兇惡的男人,可是這一刻,冬秀卻被這番話給打動了。
原來這個男人不像大師兄總是大刺刺的,心裡有話就直說,而是用嚴厲淡漠來武裝自己,不但讓人窺見心底的柔軟,也不願被人看穿真正的想法,真實並不似外表那麼難以相處、不近人情。
要是他真正的妻子聽見了,一定也會受到感動的!冬秀不禁要這麼想,可是她又不是榮國公夫人,跟她說又有何用,害她不知怎麼有些良心不安,好像欺騙了人家的感情似的。
「其實……呃,我不是你的夫人。」看來對方也不是個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她猶豫了半晌,終於決定坦承了。
盛永瀾先是怔愕,接著是不以為然,像是她又在說傻話了。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雖然外表是她沒錯,可是……該怎麼說呢?」冬秀用一根纖指比著自己。「其實裡頭是另外一個人……」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他一臉疑惑。
「我是說真的,你要相信我!」冬秀大聲嚷道。
「夫人!」
「找到夫人了!」
負責伺候的婢女總算找來了,見到盛永瀾也在那兒,不禁嚇白了臉,擔心會責怪她們伺候不周。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冬秀又重申一次。
「好,那麼你是誰?」看在妻子病著的分上,便順著她的話問道。
「我本姓江……叫江冬秀……」為了取得這個男人的信任,冬秀不得不透露自己的姓氏和閨名。「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並不是你的夫人……只是我和她一個不小心交換過來了……」
聞言,盛永瀾沉吟一下。「太醫開的那帖藥方子倒挺管用的,至少已經讓你想起自己是誰了。」
「我說我真的不是……」冬秀簡直快氣死了,要是內力還在,就能賞他一掌來做證明。「你要相信我,你真正的夫人在別的地方……」
聽她愈說愈離譜,讓盛永瀾眉頭也皺得更深。「好,那麼有誰可以證明你所說的話不假?」
「當然有了,就是我的……」她陡地咬住舌尖。
慢著!萬一這個男人要求當面對質,接著又不小心查出大師兄他們就是官府在懸賞緝拿的要犯,豈不是自投羅網?雖然他們是在為民除害,不過所殺之人不乏一些狗官,要是被擒,一定是殺頭的死罪。
何況從小師父就千叮嚀萬交代,還要他們發下毒誓,無論將來是誰不幸被官府擒住,寧可一死,也不能供出其他同伴。
「你的什麼?」
「呵、啊,我忘了……」她不能說。冬秀傻笑著,其實是苦笑。
「忘了?」盛永瀾又是一陣錯愕。
「對,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冬秀這下真的好想哭。
他歎了口氣,以為是妻子的腦袋還不太清楚所致。「帶夫人回房,該喝的藥不能少,一定要讓她全部喝下。」
「我不要再喝了……」她拚命搖頭,每天早晚都要喝那些苦死人的湯藥,原本沒病也喝到病了。
「夫人一定累壞了,還是回房歇著吧……」
「奴婢先幫夫人換件衣裳……」
於是,幾個婢女就這麼半攙半拉地架著她走。
「我……我可以自己走……」冬秀一面被人往前拉扯,一面回頭看著還站在原地的高大身影,無法提出人證,他是不會相信這麼離奇古怪的事,偏偏又不想把大師兄他們牽扯進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回到寢房內,冬秀只能任由擺佈,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而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抵抗這五個婢女的力氣。
「藥已經煎好了,夫人快點喝下吧……!
「奴婢幫夫人把頭髮梳理一下……」
片刻之後,冬秀全身上下已經重新打點好了。
「其實我不是你們的夫人……」她有氣無力地喃道。
婢女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當她在說傻話。
「你當然是夫人了,奴婢不會認錯的。」
「夫人這會兒生病了才會這麼想……」
她們反過來安慰主子。
「如果我說……我叫江冬秀,今年十七,還沒嫁人……」看著面前幾位婢女,應該也是最瞭解榮國公夫人的人了。「你們應該分得出來才對。」
伺候最久的婢女不禁掩唇笑了出來。「夫人這會兒已經想起自己的閨名,相信不用多久,就會記起所有的事。」
「是啊!至少夫人已經不像剛醒來的時候,見了人就只會傻笑,說話還顏三倒四的,這會兒倒是有條有理多了,太醫開的這帖藥還真是管用,只要多服幾帖很快就會痊癒。」
「說得沒錯。」其他婢女也附和。
冬秀從頭到尾只聽進其中一句話。「你剛剛說……說什麼?我記得自己的閨名,這是什麼意思?」
「夫人的娘家姓江,閨名便叫冬秀……」她們不約而同地看著一臉呆愣表情的主子。「是在十七歲那一年嫁給爺的。」
「你說她……她也叫江冬秀?」她有些結巴。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同名同姓,真的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冬秀馬上用了甩頭,應該只是巧合才對。
早知道那天就不要攔下馬車,先找個隱密的地方奴起來,總好過現在這般進退不得的狀況,此刻的冬秀真的是悔不當初。
見主子臉色慘白,婢女們互相交換一個眼色。
「夫人還是躺下來歇著……」只要主子別亂跑,又增添她們的困擾就好。
「我……」冬秀好想大哭一場。「我真的不是她……」
「是,奴婢知道。」婢女們隨口敷衍。
「夫人還是睡一會兒再說吧……」
冬秀被她們硬架到床上躺著,卻沒有一絲睡意,只能張大眼睛,瞪著帳頂發呆,如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大師兄身上,他們是一塊兒長大的,一定會發現那個「江冬秀」不是自己,說不定很快就會來救她了。
還是快點想辦法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讓一切恢復原狀,過了好久好久,她終於睡著了。
只希望一覺醒來,發現不過是一場夢。
第2章(2)
崇德宮
身穿插有九章紋蟒袍的盛永瀾剛覲見過皇上,才步出德陽殿,正打算離開,就見迎面走來一行人,為首的便是當今太子,也是他最不想遇到的人。
「……這不是榮國公嗎?」簇擁著太子的大臣之中,有人瞧見了他,也讓所有的目光都定在盛永瀾身上。
他不得不拱手提禮。「見過太子。」
身為嫡長子,自然被立為王儲的太子昂起下巴,高高在上的睥睨,眼底淨是狂妄自負之色。
「真難得會在這兒遇見榮國公,該不會……是父皇宣你進宮的?他跟你說了些什麼?」太子立刻追問。
「回太子的話,皇上只是跟微臣閒聊了幾句。」盛永瀾說得雲淡風輕,不過聽在有心人耳中,卻像是故意在避重就輕。
太子低哼一聲。「就只有閒聊幾句?」
「是,太子。皇上聽聞數日之前賤內發生意外的事,特地宣臣進宮關切慰問。」他不疾不徐地回道。
「真的只是這樣?」太子多疑地斜睨。「父皇真的沒有提起「其他」的事,而想聽取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