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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決明

  當然有!延維動用「心音術」,與狻猊進行秘密對談。

  她不用向閣裡任何人解釋理由,獨獨狻猊,她不瞞他,會將她看見的、聽到的,全告訴狻猊,他就能明白她反對的緣故。狻猊若聽完,也會同意她的做法,與她站在同一陣線。

  成親當夜,我尾隨那女人出去,她一路哭著往城東方向,走了好長一段路之後,有個男人從暗巷出來,劈頭就說:

  「你還在裝?離開珍珠閣夠遠了,擦擦眼淚鼻涕吧。」

  第十二章

  郭夫人以絹抹淚,回顧再三,確定身後無人跟來,方才楚楚可憐的懊惱神情,哪裡還在?徒剩撇唇冷笑的嘴臉:

  「要作戲,自然做足些好,萬一郭強跟在我後頭,大發慈悲要接我回去,見我沿途掉淚,才會信我已有改過之心,對我喪失防備。」郭夫人心機縝密。

  「情況怎樣?郭強那蠢蛋信你了嗎?」男人迫不及待追問她。

  「沒有……嘖,我想也沒這麼容易,被拋棄過的男人,很難原諒妻子的叛逃,況且,我連房契地契一併拿走,沒留半樣值錢東西給他,他不恨我我才納悶哩。郭強不好按捺,我準備將目標擺在我女兒身上,朝她下功夫,只要由她向郭強哭求拜託,灑些眼淚、耍些性子,我就不信郭強不軟化。」她早探查過,郭強很疼女兒,自是不忍女兒傷心難過。

  「你捨得嗎?欺騙自己的女兒……」

  「我對那丫頭沒什麼感情,分開那麼久,她對我而言,就是一個陌路人,香香和川兒才是我的寶貝兒女。總之,郭強現在看來挺風光的,那身衣著要價不菲,說不定比我當年離開他時還要富裕……這回,應該能拿到更多錢財呢,我們一家有好日子過了。」

  「你那無緣的女兒,願意認你嗎?」

  「使使小手段,包她對我這娘親死心塌地,勇哥,你去租輛馬車,咱們來演一出「慈母救女」的戲碼……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你可得拿捏好,別真把我給撞死吶。」

  「這招苦肉計高呀!好,交給我——」

  延維以心音術說得仔細明白,當夜的情景、男女的交談,鉅細靡遺,完整講述。

  旁人此時眼中的她,正處於啞口無言的沉默,實則她說得暢快淋漓,將郭夫人的惡形惡狀、壞心壞腸,都向狻猊報告,其中絕無加油添醋,保證一字不漏。

  我說完了!這樣你明白我為何跟郭強說,千萬別再讓那女人進門的原由了吧?延維邀功一般,朝狻猊媚笑,以為他也會用心音傳回來給她的讚美,諸如「幸好你看到她的真面目,否則郭強父女又將遭受二次傷害」,或「若沒有你,我們大夥兒就受騙上當了」云云……

  沒有。

  狻猊聽完,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只是與她四目相視,眸裡瞧不出起伏,對她整串的心音告狀,顯得無關痛癢,不見驚訝意外。

  狻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女人的本性?才會毫不錯愕?她再用心音悄悄問他,不管週遭旁人早在對她指指點點,將她的默然,視為無話可說的心虛。

  「胡亂指控了別人,卻舉不出半項證據,被五爺一問,啞口無言……」

  「破壞別人的姻緣和好,是造孽耶……」

  「在小茹面前,編派她娘親的不是,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孩子的心情……」

  「竟然說郭夫人救小茹是事先安排好的?誰會拿性命當賭注,弄個不好,連命都沒了。」

  「她自個兒心機重,就把別人也看成她同一路的……」

  諸多紛擾,或低語、或譴責,一時間細細碎碎充斥。

  狻猊?延維還是沒有得到他的響應。

  別說是讚賞,連「嗯」一聲都沒有。

  狻……

  他有了動靜,以眼神制止眾人對延維的不善指責,目光輕挪,淡淡地,掃向她。

  薄唇開啟,離口的話語,卻不是她在等待的誇獎:

  「郭強,你自個兒的事,自個兒決定,不用受任何人左右動搖。若你接納你妻子,帶她回珍珠閣,閣裡不差一副碗筷;若你仍不釋懷,誰也不能逼你,你好自思量,與小茹認真談談,別輕率選擇。」狻猊並不給郭強意見,畢竟話由旁人說來,輕鬆無責,真正要去施行者,才是需要面對往後種種生活考驗的人,有權為自己的未來做出決定,誰都不該干涉。

  眸光移開,不在延維身上多作停留,僅落向手上銀煙管。

  「至於夫人方纔所言,你大可忽視,當作沒聽見就好……她的某種劣性發作,不具參考價值。」

  延維先是怔忡,後而震怒。

  她、她的某種劣性發作?!

  她跟他說了那麼多,他卻認定是她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玩起手段,破壞郭強和妻子的復合機會?!

  他竟然在聽完心音之後,仍舊說出貶損她的話?!

  延維貝齒咬緊緊,鼻翼翕動,不滿地哼哼噴息。

  是,是她不好,是她閒到發慌,無聊去管別人家的事,活該成為眾矢之的,她悠悠哉哉的閒人不做,蹚什麼渾水呢?

  愛引狼入室就引狼入室,愛被搬空家產就被搬空家產,與她何干呢?反正吃虧倒霉的也不是她呀!

  延維高傲起身,驕矜扭頭離去,拋下一屋子目光短淺的人類,以及那只刺傷了她的可惡龍子,回自個兒房裡去生悶氣,徒留不屑冷哼,送給不知好歹的眾人。

  她前腳進房,後腳狻猊已跟來。

  她存心不理他。

  想來她延維這輩子沒做過啥好事,總是千方百計害別人恩愛兩斷,結果第一次做「好事」,得到的下場是被人臭罵,遭眾人唾棄,淪為珍珠閣中最狼心狗肺的黑心夫人——原來,做好事,也不是件多快樂的事嘛!

  狻猊挨在她身邊坐下,她像任性的娃兒,不願與他靠太近,馬上變換地方,兩人從床邊到椅上,再從椅上追逐到窗邊,任憑她去哪裡,他也跟她到哪裡,終於逼得她轉頭瞪他,無法再視他如無物。

  「不要再跟過來!」她動用久違的言靈,雖不見得對狻猊有效,一衝動,哪管得了這麼多!

  話吼完,她忿忿挪到書櫃邊,這一回,狻猊沒尾隨來,佇足原地。

  「你只是純粹不想看見郭強與他妻子重修舊好,才說了那些話,是嗎?」狻猊歎口氣。

  「你以為我在說謊騙你?!」

  「說謊?我只看見,你說不出半句說服人的理由,一路沉默到時底,而我,一直在等你說明,你控訴郭強妻子的證據。」

  「我一路沉默到底?!我嘰哩呱啦說那麼多,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延維愕然轉向他,眸兒瞪得圓大。

  「你何時說了?」他反問她。

  我用心音說的!像這樣!我用心音,把那女人的歹毒心計,全都告訴你了呀!她在心裡,故意吼得震天價響,重視她方纔的招式,證明她沒有說謊。

  狻猊凝覷她。

  就只是……看著。

  如同先前在大廳裡,她用心音說話,他淡淡看著,一模一樣的神情。

  延維回視他,從不解、困惑,到猛地驚覺。

  狻猊……

  她心裡很不安。

  是龍角的緣故。

  龍角讓他的法力逐日削減中。

  他沒有告訴她,對於他身體的變化,一個字都沒說過,害她以為他所受的影響極小。

  如果他連心音術都失去了,其餘泰半的法力,應該比她所認為的,失去得更多更多。

  郭強算什麼!小茹算什麼!珍珠閣眾人又算什麼!他們的死活關她屁事!那女人想做些什麼壞事,打多少惡毒心眼,她全都不管了,方才因他們的不諒解而感到的委屈、憤怒,在得知狻猊的情況真相之後,變得微不足道!

  他站在窗前,沒鍥而不捨地緊隨她身後,也是抵抗不住她的言靈吧……

  她好難過、好自責,他失去的一切,全是拜她所賜。

  他瞞著沒告訴她,便是不要她胡思亂想……她不點破她的發現,默默撤收心音術,佯裝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以為我們心有靈犀,我不用多說話,你也會看懂我的眼神,我一直暗示你,那個女人有問題。」她絕口不提心音一事,包括在廳裡向他告過狀,全當作沒發生,不要他知道她察覺他的法力削弱。

  「我哪有這麼神?看你的眼神,就能弄懂你所有想法?再如膠似漆的夫妻,也做不到這種事。」他笑她的異想天開,見她不氣了,又有心情調笑:「難怪,你那時朝我擠眉弄眼,我還在猜你怎麼了,腹疼是嗎?」

  她只能學著他笑,撒嬌一般,偎進他懷中。

  此時,完全無心去理睬郭強家的閒事,更沒精神再重新闡述她撞見的郭夫人行徑,那些全都不重要,她現在心思裡,只填滿了他——

  他法力漸失,沒關係,她保護他,換她替他付出;他失去的,她補償他,她會變成他的手,他的腳,他的鱗,他的力量,讓他不會因斷去龍角而面臨任何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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