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秦大人連親妹妹拋頭露面到包子店上工都不管了,誰會相信他會去管一個沒血緣關係的外甥女?
周易傳望向秦宛音,她也回望他,兩人略略點頭,臉上的微笑無限溫柔。
秦宛音原本一顆忽上忽下的心,讓他這樣幾句話一說,便有了篤定。
郁以喬看著一派儒生風範的周易傳,心底可滿意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遇到事情不見半分混亂,只籌謀要從哪個點反將一軍。
是了,把曹氏約出來那天,大娘得把二娘、三娘都給帶上,並且三人定要借嬸嬸的衣服頭面,好生打扮起來。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三跳,別說她比大娘要老上十幾歲,就說長得嬌艷風華的二娘、三娘。雖然她們已年近三十,可新聞曾報導過:三十歲的女人是最美麗的時候,而五十四歲的女人便不再性感。曹氏怎會放三隻狐狸精回侯府和自己搶丈夫。到時恐怕是打死都不會讓她們進侯府替自己添堵的吧。
她還在想著,周易傳又發出命令。
「小何,你去找房子,離京城近些,越是破落越好。大何,你送小喬和兩位夫人回宅子裡收拾行李,能帶的東西全數打包,要讓對方明白清楚,這邊的狀況比他們那邊差,連那些個小物都要計較。
「大家動作快些,得搶在郁家那幾個廢物之前搬出去,絕對不能讓他們再見到小喬一面,否則後面還不曉得要惹出什麼事。」
「知道了。」
郁以喬應一聲,起身跟在楊氏、柳氏、大何、小何後頭一起走出廂房。
離開廂房時,她心底忖度著,不能再拖了,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三個娘的已婚身份定要盡快解決,否則,那邊只要一個不順當,就會連累到她們這邊。
再想得長遠些,倘若那幾個不肖子孫在外頭惹出禍事,而侯府再搾不出半點銀子,二娘、三娘的賣身契還在他們手上呢,把他們給逼急了,說不準就找人販子把二娘、三娘給發賣出去,這點不能不提防。
第4章(2)
沒注意到自己落下了,郁以喬一面走、一面低頭想事,卻不料撞上迎面而來的男人。
撫撫撞痛的額頭,她抬起臉,一驚。
她撞到的,竟然是董亦勳!連忙回神,她屈膝道聲歉便想繞過他而行,卻沒想到他沒有讓路的意思。她向左走,他便向左挪半步,她想向右行,他便向右挪移,他……這是想做什麼?
「不知公子有何貴事?」郁以喬對上他的眼睛,臉上無半分羞澀,也無分毫做作,有的只是一片坦然清澈。
董亦勳微哂。果然沒看錯人,不枉費自己這段日子花費的心思。
從暗衛那裡得來的消息,讓他一點一點勾勒起她來,她的形象在他心底益發清晰,他只見過她一面,但心底對她的喜歡,一天比一天更甚。
很奇怪吧,厘不清那是怎樣的感覺,他只是明白,自己想要同她接近,想要把她留在身邊,也想要……知道她的心。
他從不在乎任何女人,不想知道她們想什麼,但是,他想要知道她的。
暗衛說她很聰明,和周掌櫃談起生意經有條有理、有憑有據,比起許多男人更有說服力,出的主意也常常令人驚喜。
她很細心,對待為家裡耕作的佃農寬厚體貼,而她居然曉得沒有用途的沙地可以用來種植甘草一類的中藥,知道要挖水塘好為來年備下足夠雨水,還鼓勵農婦將農產再制,掙取更高利益的同時,免除農物盛產時的跌價……在她的經營下,佃戶們生活越過越好。
她很機敏,很孝順,對待任何人都強調公平,她不刻意收攏人心,人心便自動向她靠近,她和將軍府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為了更瞭解她,他調查了文成侯府的一切,明白了曹氏和郁瀚達的所作所為,也知曉了三個可以稱之為棄婦的女子,因為收養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一步一腳印把日子過成如今這番景況。
至於她希望三個娘重覓幸福的念頭他也知道,而做為這個以夫為尊時代的人,自己竟也認真地考慮起其可能性。
他開始懷疑,女人的存在真的只是為了取悅男人、為男人開枝散葉?女人真的只能終其一生眨抑自己,不斷為男人犧牲?女人難道不該快樂、不該為自己謀求幸福?
「姑娘不記得我?」他突如其來一句,讓郁以喬接不下話。
說不記得太矯情,說記得,難不成還要與他攀親戚?
就算他要娶她那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也跟她扯不上關係,她是恨不得與那邊恩斷義絕的,也許以翔還需要這個堂妹婿支援幾分,但她可是半點需要都沒有。
她不語,只是定定地盯住他,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不怕他?這個認知,讓董亦勳更添上幾分歡快。
他眼底裡有兩分促狹,臉上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弄不懂他的來意,只想盡快離去,可是他龐大的身軀就擋在道上。
若不是三個娘時常耳提面命,要她知禮守禮,她肯定就將一句「好狗不擋路」給罵出去了。
「倘若公子沒其他事,就此別過。」她低下頭,強硬著要從他身邊穿過。
看見她的堅持,他輕笑道:「城西,彩意綢緞莊,如果姑娘有任何困難,可差人到那裡報信。」
什麼?她低下的頭再度揚起,滿眼儘是懷疑。她怎麼會有困難?什麼困難?難道他指的是郁家逼她們搬離宅子的事?他怎會知道?莫不是……他已經在屋外竊聽許久?他竊聽這種於自己無義的事做什麼?
許許多多的問號跳進腦海裡,她估摸不出他的意圖。只不過……意圖?這兩個字用得不恰當,一個高高在上的新出爐王爺,沒事幹麼對她這個搾不出二兩油的小百姓心存意圖。
董亦勳挑起好看的濃眉,溫和一笑,笑得她的心臟撲通撲通亂跳。但她搞不清楚,那個跳法是意謂著「被帥哥青睞,耍花癡了」,還是「危險將至,快到安全處避難」?
他又說了句,「別忘記,城西彩意綢緞莊。」
話撂下,人離開,留下她對著他的背影發呆。
她試圖理解他的話,可是他這般謎一樣的人、謎一樣的話語、謎一樣的出現以及離去……沒有半點線索的東西,要叫她怎麼分析出正確情形?
算了,就當他試圖和岳父家人建立良好的親戚關係,不要想太多有的沒有的,只是,她又算他岳父家的哪門子親戚啊?
郁以喬一家在最快的速度下搬好家。
小何的辦事能力不是普通強,他很快便買下一間破舊得讓人很心酸的宅子,宅子裡只有六間房、一間廳和一個小廚房,但院子倒是挺大的,還有一棵長得很好的老桃樹。
厲害的是,他不只買下爛房子,連同爛房子隔壁的屋宅也買下。
隔壁宅子和這邊這間差不多大,但房間有十五個,扣除書房、大廳、飯廳和所有人的住房後,還可以讓下人搬進去。外頭看起來有點歷史,但裡面翻修過,住起來還挺舒服的。
小何請人在區隔兩宅的中間圍牆處打個洞,安了個小門,小門前種上一排樹,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那裡有一扇可以通往兩邊的門。
他們將爛屋子稍作整修,把從原本宅子搬來的東西全給擺上,先讓兩個嬤嬤住進來,以後凡有人來尋,便到另一邊把主子給請出來。
曹氏來過一回,喝了淡而無味的茶水後,便道明來意,說要見見郁以喬。
秦宛音聰明地推托開,說她現在到處找活幹,好掙銀子養活三位養母,說罷,還做作地歎了聲道:「當初只是見她無父無母,便收留下來,誰知道好心得好報,日後三人的養老,竟是要靠這個女兒了。」
柳盼采見狀,在一旁再補上幾句,「姐姐也無須憂慮,以翔的娘那邊已經同咱們說好,下個月初,我就可以和楊姐姐到包子鋪裡上工,屆時,咱們的日子估計可以過得更寬鬆些。」
曹氏並沒有坐太久,她此行的目的是要看看秦宛音有沒有藏私,再看看她們收養的丫頭是不是真像兒子說的那般水靈,如果是的話,自然得接回家裡,日後若是攀上一門好親事,替丈夫兒子謀得前程,那倒也值。沒想到,只是個拋頭露面、四處打雜幹活兒的粗野丫頭,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她離開時,沒忘記順走拿了幾樣東西,嘴裡還客氣說著,「看姐姐這光景,大概也沒辦法替以婷丫頭添妝,不如就用這幾樣東西表表心意吧。」
秦宛音心底自然是愉快樂意的,能就此打發曹氏倒是好事一樁,不過臉上還是得流露出幾分不捨神情。
周掌櫃說過了,越是表現得貧乏小氣,越能取信對方。
見她那副心疼模樣,曹氏可得意了,招呼不打一聲便轉身離去。
之後,日子就這樣順順當當過去,郁以幗、郁以嘉來過三、五回,但每次都沒見到郁以喬,日子久了,自然就漸漸淡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