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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千尋

  她轉頭冷眼瞪向站在店裡的郁以喬,發現她瞪視的瞬間,惡寒從郁以喬背後升起。不會吧,她和雁兒的對話被人家聽見,從此便要被人家惦記著?

  第3章(1)

  她確實被惦記了,只不過惦記她的不是相府千金,而是臉上寫著「生人勿近」的董亦勳。

  食盒還散發著微微熱氣,一個個飽滿圓實的包子上綴著各式花樣。「真好味包子店」的包子譽滿大梁,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聽說過,只是董亦勳向來不在乎吃食,將軍府裡也有上好的廚子,他怎會花心思去弄來這種平民吃食。

  撕開包子,裡面的肉湯流了出來,咬一口,油油的五花肉裹在酸菜裡頭,解去了油膩,卻依然滿口生香。

  董伍亮亮的眼光盯著被主子咬進嘴裡的包子,口水幾乎要流下來,但他極力控制住,繼續向他稟報,「明面上,這家包子店是郁家二房主母康氏經營的產業,可奴才私底下暗訪,發現包子店與大房有些關係。

  「大房郁瀚達的正妻秦氏帶著兩名小妾在十一年前離開侯府,並收養了那位小喬姑娘。聽說這些包子,便是小喬姑娘和其中一名側室楊氏做出來的。

  「小喬姑娘滿腦子都是出奇主意,長輩們依著她的話將包子店經營得蒸蒸日上,不但攢足銀子買下數千畝田地、莊園和屋宅,後來又陸續開十幾間包子店,以及飯館「食為天」,也就是上回主子救下相府家小姐的那間,不過這些事情,文成侯府是不知情的。

  「本來秦氏和康氏有意思讓小喬姑娘和郁家二房少爺結親,沒想到蕭景銘大人橫插一腳,使得這門親事沒談成。據說秦氏寧可女兒終生不嫁,也不願意女兒與人共侍一夫,許是在侯府裡吃過側室曹氏太多虧。」

  耳裡聽著董伍的話,董亦勳沉思。既然賺那麼多銀子,為何還粗布棉衣,身上金銀玉飾全無,難道是……防著那邊?很有可能,再怎樣說,秦氏幾個都是侯府的人,就算田畝莊園是她們拚命掙下的,被知道了,難保不被歸為侯府產業,如今文成侯府是怎番景況,人人都心知肚明。

  他看向斯文清秀、有一雙勾人單鳳眼的董伍,臉上微微透出一絲邪氣地笑問:「你不錯,暗衛查不到的事都被你給問出來,這回又是勾引了哪個丫頭?」

  董伍搔搔頭,尷尬笑著。「什麼勾引?主子可別壞了奴才名聲!其實這不是什麼隱秘事兒,只不過她們做事低調,不讓鄰居左右看出端倪,她們府裡幾個和主子較近的奴僕婢女都知道的。」

  「所以嘍,是誰?」他也不同董伍爭辯,只是把話再往下追,同時順手又撕開一個包子。這包子裡面包著剁碎、捏成糰子的肉,肉裡有蔥末、香菇和一整顆的鹹蛋黃,還沒入口,香氣已經溢出來了。

  「是小喬姑娘身邊的雁兒。」董伍低頭歎氣。好啦,知奴莫若主,他能用臉皮成就的事兒,幹麼繞大彎,不過就是跟個婢女套點話,有這麼嚴重嗎?

  董亦勳瞇緊雙眼,想起她身邊那個憨傻嘴快的丫頭。

  若不是她,他怎曉得相府千金竟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狠心將婢女給推下樓?只不過那個脾氣,待在小門小戶裡還行,若是進了深門大院,定要讓主子吃不少啞巴虧。

  「知道了,下去吧,那邊還是繼續讓人仔細盯著。」

  「是,主子。」

  董伍躬身退下去,想起房裡的包子,他舔舔嘴唇。香哦,口水都快禁不住了。

  董亦勳細細品嚐包子。他並不餓,但這包子竟像有什麼魅力似的,讓他想要一嘗再嘗,就像她……郁以喬。

  那日聽見酒樓掌櫃對她的耳語,一個喊周叔叔、一個叫小喬,他便算定他們之間關係不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食為天」不關門,他就定能順籐摸瓜,找出這個讓他熟悉到莫名其妙的她。

  他弄不清楚為什麼對她會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清楚為什麼不過是簡短一眼,他卻將她牢記在心,並且時刻想念。

  這個略帶著急促、緊心的感覺越來越沉重,重到……心,難以負荷。

  他是寡情的,過去五年,妻妾相繼離世,他卻毫無感傷之情,嫡妻莫氏死的時候,他人在邊關,連趕回家奔喪的念頭都沒有。皇上替他找借口,說他把國擺在家的前頭,有此忠臣,大梁定會百年昌盛,甚至還用了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來比喻他的為國為民、忠心耿耿。

  這些「謠言」讓他變成人人尊敬的大英雄,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事實並非如此。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重傷之前的事,不確定自己是否如旁人口中所言,是個多情的風流人物,他只曉得那些女人令他厭煩。濃厚的脂粉味,爭奇鬥艷的裝扮,使心機、耍詭計,謀害別人以突顯自己,這樣的女人便是在他身邊待上一刻,也教他煩心。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女人鬥爭之下的戰利品,於是傷口痊癒後,他不理會躺在病床上的正妻,不顧幾個懷有身孕的小妾以及剛出生不久的兒子,央求父親讓他進大營帶兵。

  五年下來,他對這個家益發陌生,感情越見冷淡。

  雖然董三、董肆以及他們手下的暗衛替自己探得不少將軍府裡的隱私事兒,還有過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就算每件事都與他有關,他聽在耳裡,也都像是聽故事似的,無半分感覺。

  門板傳來輕扣兩聲。

  「進來。」

  下一刻,門扇打開,茹珊領著兩名下女端著托盤從外頭進來。

  茹珊是董亦勳的通房丫頭,她和茹綾、茹燕、茹秋四個本是在太夫人身邊服侍的大丫頭。

  過去董亦勳經常進出太夫人的錦園,瞧上了茹珊、茹綾的美貌溫順,硬向太夫人要她們過來,為公平起見,太夫人便把茹燕、茹秋給了董亦橋。

  董亦橋的妻子莊幼琳是個肚量狹小、眼皮子淺的,為此還鬧出事端,茹燕、節秋進門不到十天,就被她尋到事兒,打得連床都下不來。

  她這件惡毒刻薄的事兒傳進太夫人耳裡,差點兒讓太夫人作主給休了,莊氏氣得厥過去,讓大夫診斷後,才曉得她肚子裡已經懷有董亦橋的孩子。

  於是這件事不了了之,後來,茹燕、茹秋養好身子、開了臉,也就陪在董亦橋身邊,太夫人身邊的人哪有不好的,個個都是溫柔解語花,自然是把董亦橋給服侍得恰恰當當,只不過多年以來,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因此董亦橋膝下只有一個兒子董禹豐,但出生時帶著不足之症,個頭瘦瘦小小的,個性怯懦膽小,不太常出院子。

  而在董亦勳身邊服侍的茹珊、茹綾也沒誕下子嗣,即使她們受太夫人看重,也沒辦法被抬為妾。如今,除了董亦勳的嫡子董禹襄養在太夫人身邊之外,其他幾個失去母親的子女都是由她們兩個照看著。

  茹珊一進屋,便淺笑盈盈說道:「太夫人說爺晚上沒吃什麼東西,讓奴婢送點宵夜過來。」

  是太夫人還是大夫人?他才剛回來,嫡母就按捺不住、動作頻頻?他嘴角的微笑滲出寒意。

  茹珊走近他身邊,將菜一一端上桌。

  圓肚闊口的玉色碗裡,是用老母雞和大骨,花數個時辰熬出來的老湯頭所燙出來的鴨肉湯;描著牡丹花的白玉盤裡,是幾個造型各異的蝦餃、肉餃及珍珠丸子;冰藍色的橢圓盤裡擺著清蒸玉蘭片;白瓷荷花盤裡,是顏色鮮麗、引人垂涎的炒三鮮,旁邊還有個纏枝蓮花細酒瓶,裡頭裝的是新釀的梅子酒。

  這幾道菜看著精緻清爽,顯見是花了大心思的。視線往上一抬,茹珊的裝扮同樣花了大心思,那麼晚了,花這番心思是要給誰看,他怎麼可能不懂。

  兩人視線對上,茹珊羞紅臉頰,頭微微下垂。

  「東西放下,你出去吧。」他淡聲道。

  她遲疑半晌,回道:「爺,自從您回朝,幾個小少爺和小姐就吵著想來同爺請安,只是這些日子裡,府裡客人進進出出,爺忙得緊,茹珊不敢提及,如今瞅著爺不忙了,是不是可以……」

  「下去。」冷冷兩個字,他阻下她的話。

  茹珊不死心,急急一跪,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攀在他的大腿間,淚水倏地盈滿眼眶,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是茹珊多話了,還望爺別生奴婢的氣。」

  這是活生生的勾引,以前她若是這般做,爺就會呼吸急促、控制不住,一把將她抱起來,把正事兒給辦了,但這回……爺沒反應。

  她又將另一隻手貼上他的腿腹間,微微仰頭,眼睛輕眨,長長的睫毛微掮,動人淚水跟著滑過臉頰。

  董亦勳不覺得心動,只想著:真不錯的演技,不送她去當戲子,太對不起她一身才藝了。

  「爺……」她柔情似水地又軟軟喚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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