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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千尋

  「董壹,進來!」

  候在門外的小廝應聲進門,看見屋裡的景況,心一震。這、這……這時候爺讓他進來做什麼?幫忙吹蠟燭嗎?他冷硬的臉龐輕抖兩下。

  「爺有什麼吩咐?」

  「把人拖下去,以後我的書房不可以隨便放人進出。」

  「是!」他毫不遲疑地把人給架起來拖出去。

  門關上,好半晌,董亦勳才舉箸夾起茹珊送過來的菜餚,放進嘴中輕嚼,下一刻,他將菜吐出來。裡面摻了春藥。

  這年頭,藥很便宜嗎?茹珊身上下了藥、飯菜裡頭也下藥,就這麼不計成本,非把他給害死不可?他微哂。自從清醒後,他的味覺與嗅覺變得非常敏感,即便一點點的不對勁,他也能立刻察覺。

  大夫人對茹珊、茹綾已經下毒多年,導致她們身上的毒藥味越來越濃,她們早已生不出孩子,只能在與男子交歡時,將體內的毒引到男子身上。他若是吞下春藥一個把持不住,引毒上身,日後他病亡,誰都不會聯想到那位。

  是好手段吧,把他身邊的女人一個個清除,讓他有需要時,只能找兩個已被下藥多年的通房丫頭發洩,只可惜,他看重性命甚於看重情慾。

  他雖然不記得過去的事,但五年的光陰足夠讓他探聽到許多事。

  他的親生母親在生下他不久後便撒手人世,嫡母林氏本想接他到身邊和自己兒子一起照料,只不過太夫人心憐他無母,便將他帶在身邊撫養。

  林氏寵他溺他,他要什麼都毫不猶豫就允下——人人都誇獎林氏賢德寬厚、善待庶子,因此小時候,沒有分毫心機的他經常賴在林氏身邊,真心將她當成親娘。

  但董亦橋就沒有這等運氣,他從小便被嚴格管教,三歲背詩、四歲讀史、五歲已經寫得一筆好字。

  聽說那時董亦橋隨時隨地拿著一本書,當他在屋外跟父親的侍衛學拳腳功夫,在騎馬玩耍時,董亦橋稚嫩的聲音,一句句背著子曰。在他領著小廝天天出門逛大街時,董亦橋在臨字帖。

  如此這般,小時候還不覺得差別,可當他們兩個越大,便越看出不同。董亦橋十一歲便通過院試,有了秀才資格,恭謹孝順、溫良賢德,而他董亦勳卻成了不折不扣的紈褲子弟,成天只會逛青樓狎妓、花錢惹事。

  慢慢地,他們在老將軍眼裡就有了高低落差。

  太夫人埋怨嫡母太寵他,嫡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拿著帕子抹淚,旁人看在眼裡,還有什麼不懂的?

  孩子不是從自己肚皮裡爬出來的,難教啊。管教嚴格,別人會嫌她刻薄,管教松點,又被人批評不上心,說到底,這就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兒。

  他天天往外跑,她便四下替他張羅親事,而她尋到的不管是妻或妾,每個都出身不高。自然,這怨不得林氏,他董亦勳風流名聲在外,又是庶子身份,怎匹配得上名門貴女?

  反觀董亦橋,雖然莊氏手段厲害了些,可人家是堂堂尚書府的嫡女千金,怎樣都較他來得體面。

  若是照這情況發展下去,這個家定是要交給董亦橋當頭了。

  誰料到,一場墜馬事件會讓他這庶子的性子天翻地覆大改變,他本來就身強體健,有一身好功夫,現在從了軍,又屢屢立下功勞,得到了皇上賞賜。事情發展至此,那位大夫人能不膽顫心驚?她耗費二十幾年的心血,可不是要把辛苦經營起來的將軍府交給別人的兒子。

  這幾日,王丞相夫人接連遞帖拜訪兩次,言裡語外都是暗示,暗示相府有位三小姐,人品相貌樣樣好,對孩子極有耐心,想必更讓林氏著急。

  如今朝堂上,他已經強壓過文官出生的董亦橋,倘使再讓相府小姐入門,以後這個家可要換人來掌了。

  即便他董亦勳是庶非嫡,但一來他是長子,二來他出生武官,更符合了「將軍府」三個字,三來……有傳言,皇上要為此次的勝利對他厚封重賞,至於會封賞到什麼程度,人人都在張望著呢。

  至此林氏怎可能耐得住,除讓茹綾、茹珊動作外,她還刻意到廟裡替兩個兒子祈福,並讓得道高僧算了算兩人的八字。而這一算,居然算出他命中帶煞、克子克妻,加上長年領兵、殺戮太多,陰德盡損,怕是將要孤老終世。

  聽到這個傳言時,他笑了,林氏這是病急亂投醫了。他為國家朝廷,妻死妾喪都不曾回家,已經讓皇上心生歉意,如今再有這個傳言,皇上定會想盡辦法替他賜婚。

  她是阻了相府千金進門,可萬一皇上讓他尚公主或迎娶親王女,成為真正的皇家親戚,她要將自己置於何地?

  賜婚……念頭自腦中竄過。也許他可以找個好時機,同皇上談談賜婚的事情。想至此,他笑了,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笑意。他起身往園子裡走去。今兒個亦橋會在那裡吧?應該,每每心不順遂,他就會在那裡待到深夜。

  五月,夜風微涼,董亦勳負著雙手往前慢行。董三、董肆還守在書房外頭,方纔的事讓他們明白,從今天起,書房成了重地,不可以任人隨意進出。董壹、董貳則離了十來步距離,跟在他身後。

  將軍府是先帝賜下的,當年先帝賜下三座類似的宅子給三個有功將軍,董奇關、何項、郁定國。匆匆數十載過去,何家滅了、郁家沒落,只剩下他們董家還苦苦支撐。但願父親能夠洞燭機先,不要臨老做出那等糊塗事情,免得祖先苦苦建立的榮耀毀於一旦。

  將軍府佔地廣闊,春夏花開遍地、綠樹成蔭,園子裡有個人工開鑿的湖,是從府外引進的活水,湖的兩端架起一座拱橋,拱橋中間有座琉璃瓦小亭,橋樑上每隔兩、三根柱子就燃著一盞燈,把湖面照得金光燦燦。

  遠遠地,董亦勳看見了亭子裡那個落寞的背影,他順著燈光向前走近。

  兩人對視片刻,董亦勳清淺一笑,客氣地說道:「夜深了,二弟怎麼還在這裡?」

  「大哥不也在這裡?」口氣裡帶著兩分挑釁,董亦橋與他對視,久久沒別開眼睛。

  董亦橋不喜歡這個哥哥,非常不喜歡。

  從小他就被教導,董亦勳不是哥哥而是對手,如果自己不夠強,屬於他的一切將會被鯨吞蠶食,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在心底,他既羨慕董亦勳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性情,卻又鄙夷他不成材的人生,另一方面,更嫉妒母親對董亦勳做的表面功夫……那是種很難解釋得清楚的感覺。

  那次他幾乎死了,他心中有股說不出口的輕鬆。因為從此,他再不必天天想著如何表現,好遠遠將董亦勳甩在身後,不必勉強自己恨一個實際上性情溫和、良善,任何人都很難恨上的手足。

  可是,他奇跡似的活了下來,還變得像另外一個人,成了有責任感、有能力、願意為家族名譽而拚命的男人。他既佩服這樣的董亦勳卻也嫉妒他,而隨著他的朝堂地位節節提升,母親的嫉恨也越來越深。

  董亦勳的母親不過是個下賤的通房丫頭,卻奪走父親所有愛憐,父親給了母親地位、榮耀、尊重,卻沒給她一絲一毫的愛,這讓母親情何以堪?

  因此,他對這位哥哥的感情益加複雜,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兄長,但為了可憐的母親,他必須討厭他,把他當成敵人。

  「睡不著,四處走走。」

  董亦勳並不厭恨這個弟弟,也不嫉妒,他很清楚自己是庶出,很清楚這個家的一切都將歸到弟弟手中,他沒有過爭產的念頭,他想要的任何東西,會靠自己的雙手去掙得。當人心無慾,便不會衍生出憎惡,於他而言,董亦橋就是個弟弟,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自己。

  「為什麼睡不著?因為兵權交出去,心疼了?」董亦橋口氣譏諷。

  父親手中有十五萬大軍,這回出征,皇上又將二十萬大軍交到董亦勳手裡,董家有了這三十五萬大軍,就等於擁有大梁一半以上的兵力,這樣的兵權在手裡,董家的地位再無人可撼動。

  沒想到,董亦勳居然如此愚蠢,班師回朝後第一件事竟是將虎符交還給皇上,此事傳出,父親氣得摔杯甩盤,口口聲聲罵他蠢蛋。

  若非這幾日那些不明就裡,一心想攀關係、拉好處的朝官日日遞帖拜訪,父親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應付,他哪可能有今日這樣的閒情逸致逛園子?

  「二弟也覺得我不該將兵符交回去?」董亦勳問。

  「為了你自己,自然是交比不交好,如此皇上便能看見你的一片赤忱忠心,日後會對你托付更大的重任,只是,這對家族沒有半點好處。」

  族裡多少堂兄弟、侄表親戚正想藉著他的功勳在軍隊裡謀得職位,而已經在職軍中的,可叨族兄的光榮升上個幾等,沒想到他輕易地將權力雙手奉回,怎能不教父親為之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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