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董將軍府裡只剩下兩個通房丫頭,而董將軍有好幾個五、六歲的孩子,一嫁進去,就可以將那些年幼的孩子盡數攬在手中,根本不用急著生孩子,可以先和將軍和和美美地過上一段新婚日子,你說,這對哪個女人來講不是樁好親事?」
當初她會挑選憨傻的雁兒來當貼身婢女,就是看中她的八卦能力,郊區生活很無聊,有一堆八卦來當消遣可以打發時間,對她而言,雁兒就是她的壹週刊、蘋果日報。
郁以喬點頭,又問:「可就算在這裡看上眼又如何,皇帝不是要賜婚嗎?誰曉得皇帝中意哪家姑娘。」
「小姐又犯傻,就算不能當嫡妻,當側室也不錯嘛,將軍還年輕,日後的前程好得很,這種男人要是放過,才是對不住自己呢。小姐,你的鬼點子最多,要不想個辦法在將軍策馬經過時,引起他的注意?」
聞言,她失笑。她明白,好的搶手、爛的沒人要,就像攤上的水果,如果不想同別人搶,就得提早出門。
可搶男人又不像搶水果那般容易,水果進了你家大門就是你的東西,而男人,有手有腳,尤其在這樣的時代,想阻止他往外發展,還會被以善妒為由休棄,如果不打算阻止他分情,就得有與人切半對分的準備心。
她這個人求的不多,如果始終遇不到蘇凊文,還是挑那種不太好、也不太差的傢伙,順順當當地過完一生便好。
發現有人在聽她們對話,她於是順手送上幾分人情,笑道:「怎麼引啊,這裡的姑娘樣貌才情一個個比你家小姐我強,董將軍再沒眼色,也不會瞧上我的。」
她的話滿足了那群小姐的虛榮心,她們笑著別開臉,不再對她心存敵意。
郁以喬揚起眉頭,笑出兩分得意。她那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接收各方訊息做出最完美回應的業務員專業還沒丟盡吶,可惜這裡沒有人炒房賣房,否則她這麼了不起的人物,肯定又會創下驚人佳績。
「小姐,你沒看那些小姐們手裡都拿著帕子,說不準兒,待會兒就有人順勢把帕子丟出去,將軍伸手一接,不就情定終生?」
「丟條帕子就能情定終生?你想太多,要是將軍把帕子揮開,那豈不是大大沒臉,不如……我把你給丟下去?一條人命耶,將軍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他武功高強,只要飛身一躍就能把你救下,那我再上前同將軍好好感謝一番,讓將軍留下深刻印象,你說,這個計劃妙不妙?」
雁兒拍拍手,直說:「小姐真是聰明,順手拈來就是好法子,不過,小姐千萬要記住哦,要把我推下樓,一定要等將軍靠近了才動手,而且動手時,一定要出聲大喊救命啊!」
郁以喬滿臉無奈。這個傻丫頭還真的相信?
她領著雁兒走到窗邊,隊伍已經漸漸靠近「食為天」,她在人群中細探一回,沒有見到大橋的臉,心裡有點小失望。轉身,她招呼雁兒離開。
雁兒不解,「小姐,你不推我下樓了嗎?」
郁以喬橫她一眼。「笨吶,要是將軍不肯救你,你會摔成爛泥,我可不捨得你死在馬腿下。」
她湊近雁兒耳邊,恐嚇道:「聽說被馬腿踩死,下輩子投胎轉世會變成馬臉女,你肯,我還心疼呢。」
雁兒笑出一口白牙,親親熱熱地勾起她的手說:「我就知道小姐最疼雁兒。」她們走下樓梯,就見店門口擠滿了人。
看見她,周易傳迎上來。「怎麼不多看看董將軍長什麼樣兒就想回去?」她不打算告訴周叔叔,自己在五年前已經見過他,董亦勳長相沒有傳說中那麼好,至少比以翔要差上好幾截。
「熱鬧已經湊過了,我想去看看嬸嬸,好久沒過去同她請安。」
「你啊,婚事都黃了,還去,就不怕三夫人叨念你?」
她本來就沒想過和以翔成親,不管是前世今生,他於她都是手足兄弟,親事沒談成更好,她就不必在費心思攪黃這門親事的同時,還得擔心壞了兩家人的交情。
「再怎麼樣,我都是嬸嬸一路疼大的,好歹算是嬸嬸的半個女兒,有空自然得過去請安。」
「小喬,難道你對以翔還沒死心?幾個夫人的意思——」
郁以喬截下他的話,笑道:「周叔叔,您千萬別胡思亂想,本來就沒有心,哪裡來的死心?」
「如果是這樣就好。」
周叔叔話沒說完,她就發現有人從二樓掉下來!她搗嘴驚呼。
天吶!若是鬧出人命可怎麼辦才好!和周易傳互視一眼,兩人急急排開人群趕往門口。
他們的速度已經夠快了,卻有個女子速度更快,搶在他們前面奔出店門。
郁以喬站定腳步,這才看清楚董亦勳手裡抱著一個小婢女。他剛把人立穩,招來一位婦人扶住腳軟的小婢女時,方纔那位速度可與風相媲美的姑娘已經站在他面前。她含羞帶怯、緋紅染臉地向董亦勳微微屈膝道謝,感激他救了她的貼身婢女。
周易傳在郁以喬耳邊說:「那是承相府的千金,王小姐。」
承相千金?她望向王小姐。階級真是件可怕的事兒,若是董亦勳不出手救人,若是小婢女摔成肉餅,嬌弱的千金大小姐會不會夜夜作惡夢,夢見婢女來索命?又或者,在王小姐的眼裡,婢女和每天出現在餐桌上的雞鴨魚沒有分別?
她低聲沮喪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啊,還真的有人照我的話做,她是腦子長蛆,還是被驢給踢了?」
她終於體會了一回——語言是利器,可以殺人於無形。大娘說得對,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才不會在外頭招禍。
雁兒努起嘴,瞪著王家千金說:「雁兒早就說小姐的點子很好,瞧,自己不用,平白讓人用了去。」
郁以喬戳她的額頭一下,「別胡扯,如果那丫頭真的死掉,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亡,就是嘴巴殺人、造口業,你家小姐死掉以後要入阿鼻地獄的。」
簡短的幾句對話,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怎知旁人聽不到的話,有內力的董亦勳卻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董亦勳抬起眼,視線轉向她。
只是一眼,他便轉移不開目光。好熟悉的女子,他見過她、認識她嗎?
他承認,她很美,烏亮的頭髮在腦後梳了個簡單髮髻,其餘的頭髮像飛瀑似的披在身後,沒有太多的頭飾環珮,更顯出她的清靈,她的臉蛋像剝了殼的蛋般光滑細緻,她膚白如雪、眸如點漆、五官柔美,整個人雪雕玉琢、素淨之極。
比她更美的女子他也見過,但是從來沒有人可以吸引他的目光駐足……她卻不同,他完全無法把視線轉開,即使心裡明白,這種舉止太孟浪。
為什麼呢?為什麼自己會看她看不停?是因為她嘴角那抹似笑非笑?因為她澄澈乾淨得像湖水的眼神?還是因為她的「隨口說說」,就能製造一個意外事件?
不知道,但他沉靜的心在對上她那刻,突突地跳著,喧嚷不已。
郁以喬發覺有人看著自己,便向視線轉來回望,才發現竟是董亦勳。但她該怎麼形容啊?
比起當時,現在的董亦勳看起來更精神威武,濃墨般的眉毛斜飛入鬢,灼灼的目光帶著幾許銳利,薄唇微抿,全身上下飽含冷冽氣息,他的相貌標準依然遠遠比不上以翔,但看得出來,他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是啊,能當上大將軍的人,怎麼可能簡單?
他們的膠著目光,全落入圍觀百姓眼裡。周易傳也發現兩人交會的視線久久不轉,下意識地,他挺身擋在她身前,低聲道:「小喬,你先到裡面去待著,這裡交給周叔叔處理。」
郁以喬點頭,領著雁兒往「食為天」裡頭走去。
周易傳拉起老練的笑意,拱手說道:「多謝將軍出手救人,否則今天的局面不曉得要怎地收拾,日後定登門致謝。」
說完話,他不等董亦勳回應,馬上轉身對承相府的王小姐說:「王小姐,都是本店照顧不周,才會讓您的丫頭摔下樓,還請小姐大人大量,別與小店計較,今日餐食小店請客。」
「不怪你們,是我的丫頭不小心。」對著董將軍,她刻意把聲音放得更柔和甜美。推人下樓的怎還能計較,若此事深究起來,誰曉得樓上有沒有人看見自己的小動作?何況董將軍在此,她怎樣也得表現得寬厚大方。
她對自己的容貌才情有得是自信,想著自己這般放下身段,定可以引得董亦勳與自己說上幾句話,沒想到她還來不及提及自己的身份姓名,董亦勳已轉身對周易園傳說:「既然沒事,先行一步。」
話出口同時,他已經一個飛身回到馬背上,停下的隊伍再次前進。
王家千金心有千結萬結,卻張口啞然,滿是糾結。將軍怎會不多看自己一眼,一萬方才卻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布衣荊釵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