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聽完安冬的解釋之後,其實就決定留下了。」他將自己的觀察娓娓道來。「縱使她強調不會再委屈自己,要為自己而活,嘴上說著刁難的話,可是她的行為卻背道而馳,不顧自己還病著,只想先為我煮粥,你們道,是因為什麼?」
「屬下不知……」
「因為她善良。」段毓楠凝望著楊上人,神情不自覺的放柔。「而她這麼做並不是因為我的身份,而是因為我需要。」他抬眼望向三人,「就像我說的,我知曉你們護我心切,不過,你們也該試著拋開用身份地位去衡量他人價值的行為,開始用心去看待別人了。」
「奴才慚愧。」安冬羞愧的低頭。
「屬下會謹記王爺的教誨。」洪軍清和宋問之也一拱手。
「希望如此。」視線停在她臉上,知道她又開始發熱,段毓楠於是在軟榻邊坐下,伸出手輕輕覆在她額上。
其他三人看見主子的舉動,皆錯愕的面面相覷,這個推那個,那個推另外一個,最後還是由安冬開口。
「二爺,風寒是會傳染的,您身子虛弱,太接近杜姑娘的話,恐有傳染之虞。」他低聲勸說:「讓奴才來照顧杜姑娘吧,奴才是太監,比較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顧慮。」
「不用了。」段毓楠沒有離開,仍是用自己冰涼的手替她降熱。「安冬,隔壁的廂房整理一下,讓吉祥居住。」
吉祥?從杜姑娘變成吉祥姑娘,這會兒還直呼姑娘家閨名,這……
「二爺,這樣妥當嗎?」他遲疑。
段毓楠蹙眉,「有何不妥?」
「二爺,杜姑娘畢竟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要她一個姑娘家和幾個大男人住在同個院落,容易引人非議。」
「莊裡有什麼人敢亂傳話?」他可不認為。
「莊裡是無人會多嘴,不過二爺是不是要顧慮一下杜姑娘的感覺?說不定杜姑娘很介意這種事呢。」安冬低聲力勸。
「我已經決定了,別再多言。」段毓楠沉聲道。
「……是。」算了,住哪裡不重要,既然杜姑娘對主子有那麼大的用處,破例讓她住在小築裡也無妨,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主子用膳。
「二爺,您先用膳吧,這兒讓奴才來照顧。」
「等會兒再說。」他依舊拒絕。
三人再次面面相覷,主子對杜姑娘異常的態度,讓他們有些不安。
不過不管他們擔心什麼都是多餘的,主子若有什麼打算,他們也沒有能力改變,眼下比較重要的,還是想辦法讓主子吃些東西。
安冬拚命思考著怎麼勸主子,瞧著主子對杜姑娘的溫柔,腦子頓然開了竅,改了一個勸說的方式。
「二爺,那些膳食是杜姑娘抱病為您烹調熬製的,二爺若不用,可就白費杜姑娘的辛勞了。」他故意說得聳動。
段毓楠登時沉默,一會兒,才點點頭。
「好吧。問之,你去端盆冷水過來;安冬,你來照顧她,替她降熱;軍清,你去看看總管派人抓藥回來了沒有,若回來了,就先熬一帖送過來。」
「是。」三人同聲領命,各自動作。
段毓楠這才起身,走到一旁桌子坐下,視線越過桌面,又看了榻上的人好一會兒,才端起粥,慢慢的吃下一口。
味道一如記憶中的美味……不,是更好,熱熱的粥滑過食道,進入長期虛空的胃囊;,想起這是她抱病為自己熬的粥,讓他整個胸口都跟著暖了起來。
「很好吃。」他又慢慢的吃下第二口,笑暖,心更暖。「比上次的更好吃。」
安冬驚喜,當下,心中有了決定。
這樣一個寶,不把她留在主子身邊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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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日,杜吉祥的風寒幾乎痊癒了,加上三餐正常,整個人恢復得比過去更好,神采奕奕,紅紅潤潤的,煞是可愛。
段毓楠穿著保暖的狐裘,坐在事先鋪上軟墊的廊上階梯,看著在不遠處花圃裡挖上的她。
這幾日,他經常這樣,只要她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就會不由自主的盯著她瞧,有時候瞧著瞧著,便會失了神。
就算她不在,他也會問她的行蹤,走到她在的地方——就像現在,然後繼續看著她,有時候和她聊天,什麼都談。
真正察覺自己心境變化的關鍵,是在前天,當他看著她從問之手中接過她的東西,對著問之漾出好美的笑容,而他竟嫉妒起問之時,就知道自己對她產生了佔有慾,希望她只對他一個人笑,只看他一個人,只和他在一起。
他喜歡她。
「你在做什麼?」看著她整出一塊長約三丈,寬一丈的土地,他好奇的問。
「松土。」用袖子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她很有朝氣的拾眼望向他。
段毓楠輕笑。他也發現自己和她在一起,心情很容易處於「愉悅」的狀態,好似和她在一起,快樂就是這麼容易。
「嗯,我想這點我還看得出來。」他忍不住微微調侃,「我問的是,你準備拿這塊地做什麼?」
「喔!」幾天下來,她已經很習慣這個主子動不動就出現,更習慣他促狹的表情。「我要種一些藥草和香草,就是宋爺幫我拿回來的那幾包種子。」
問之拿回來的東西還不少,除了她之前說的食譜,剛剛說的種子之外,還有好幾包「乾草」,以及數包用「乾草」磨成的粉末,香味不同,有他熟悉的——這幾日膳食中的味道,但大部份是他還不曾聞過的。
「現在?臘月天?」
「不是啦,現在這個是播種前的準備工作,因為是新地,所以要讓它變成適合那些藥草生長的環境,今天松上和施第一次底肥,立春時施第二次肥,驚蟄的時候松第二次上,施第三次肥,到了春分,就能播種了。」
「這麼麻煩啊!」
「其實還好,這些藥草很有趣,雖然事前準備工作挺麻煩的,可是種子發芽出上之後,幾乎就不必太管它們,不能施肥也不能澆水,它們也不會長蟲,只需要在拔除雜草的時候注意,別不小心把它們當雜草拔掉就行了。」
段毓楠又笑了。
「不能直接到藥鋪子買嗎?」他問。
「買不到的。」她笑著搖頭。
「為什麼?」
「因為這些藥草不常見,也很不起眼,知道它們功用的人更是稀少,就算平時在山林野地看見野生的,也不會引起注意,所以不可能在藥鋪子看見它們。」
「它們有什麼功用?」段毓楠又問,很享受這種他問她答的時光。
杜吉祥對他調皮的一笑。「這是秘方的一部份,除非你入贅到我杜家,任勞任怨二十年,我或許會考慮告訴你。」她將上次回答末問之的話丟給他。
「我沒有優待嗎?譬如十年就告訴我?」段毓楠也開玩笑地回答。
她哈哈一笑,「二爺坐在那兒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段毓楠立即說:「我坐著厚厚的軟墊,身上穿著保暖的狐裘,旁邊爐上還溫著一壺熱茶,而且生病的人又不是我。」
說到生病,杜吉祥就覺得很不好意思了,今天早膳剛用完,安爺就突然倒了。
「安爺還好嗎?」她話中全是關心。
「我怎麼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兩個是他禁見的人。」段毓楠咕噥抱怨。
杜吉祥有些愧疚,因為她認為安冬的風寒是被她傳染的,這會兒安冬雖然還住在憩心園裡,可因為擔心傳染給段毓楠,就選了一間離憩心小築最遠的廂房,並且禁止她和段毓楠接近。
最後段毓楠只好交代宋問之隨時回報安冬的病情,不過就連宋問之也只能在門外探問,因為安冬說他還要跟在主子身邊,怕藉由他把病傳染給主子。
「宋爺怎麼說呢?」杜吉祥拍了拍手上的上,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
「發熱,而且咳得很厲害。」段毓楠說,被她身上的清新草味弄得有點心猿意馬。「大夫說咳症最難醫治,得多花些時間。」
「你呢?真的沒事嗎?」她還是不放心,這也是她覺得奇怪的地方,身強體健的安冬都被她傳染了,這個體虛氣弱的二爺卻反而沒事?
「沒事。」看見她頰上沾著一塊泥,他抬手替她抹去。
「哦?」杜吉祥一愣,想閃,下巴卻被他輕輕捏住。
「別動,你臉上沾了泥。」段毓楠以一手替她抹掉頰上的泥,看見抹不太乾淨,又掏出帕子,沾了杯子裡的茶水弄濕一角,細心替她擦拭。
杜吉祥怔愣的望著他專注的模樣,他的神情就好像在做什麼大事般,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她的臉慢慢發起熱來,心兒咚咚咚地,重重敲擊著她的胸口。
「好了,乾淨了。」
段毓楠淺笑著拿開手帕,視線迎上她的眼,瞬時忘了收回手,她烏亮水盈的眸像兩潭深泉,泉底的暗流緊緊將他吸住,往泉底拉去,他卻沒有窒息的感覺,只是呼吸開始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