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她大叫,連忙揪住夏王的袍袖。「蕭元夏,為什麼要栽贓我?我不計較你怎麼對我啊!你大婚時我替你開路便是兩清,我不恨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我到底是做了什麼錯事!徐家為了皇室做了這麼多,為什麼要害他們!」蕭元夏一時推她不開,大鳳公主跨步向前一腳踹向她的肚腹。
大鳳公主轉頭朝他冷聲道:「你對她心軟的話,就是自己找死!」她上前又狠狠踹了痛得滾在地上的徐烈風兩腳,恨聲道:「就是你這般狂妄,才叫人恨之入骨!南臨皇室是欠了你什麼?什麼叫徐家為了皇室做了這麼多,即使是真正的胥人一族為皇室做牛做馬都是理所當然,怎麼?給了一個梯子就想爬上天?小小的劣民也敢爭寵!來人!把徐家老六關入天牢!」
有衛士將她拖了起來。她不甘心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剎那風雲變色了?今早她還想著年節將至,今年不知誰自邊關回來?徐府大小事她也在幫忙打點著,她得再用點心,好讓父兄無後顧之憂,好讓五哥盡心他自己的事,怎麼轉眼間成這樣了?她拚命掙脫,一個接著一個衛士試著押住她。
「用力抓!都不敢抓麼?她意圖謀害陛下,你們是想跟她同罪?」
一個衛士拖她走過夏王身邊,拉扯著她的長髮,拽下她的耳飾,讓她活生生耳垂裂開,鮮血直流,蕭元夏眼底微縮,道:「連抓個人都沒有點訣竅嗎?」他直覺伸手要讓那衛士放鬆力道,哪知她猛地撲了過來,一口咬住他袖裡臂肉。
狠狠地,沒有餘地的咬。
他的面色驀然發白,卻沒有抽回手。他對上她燃滿恨意的眼眸,輕聲道:
「你,不該出現在山壁畫像裡。沒有人,可以允許,自己足下的王土,到頭只是一場笑話,是為一個不知哪裡來的神人守護。」
有人卸去她的下顎,痛得她神智遽散,鬆了口中利齒。
她頓時失去聲音,無力地被拖走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床邊,淡然地看著父皇遺憾的合目神色。
他又喚來江公公攤開絹布,再次確認最後一幅那個帶疤的女子就是烈風。
他輕輕撫過那女子的臉失了神,臂上時鮮血滑落,滴在那女子的衣裙,他一愣,連忙要拭去血珠,哪知愈是用力擦拭,鮮血愈是暈開,一時間,仿如……仿如女子坐在殺戮戰場間鮮血環繞。
第7章(1)
「蕭元夏!蕭元夏!蕭金鳳!你們合謀害我!我沒有要害陛下,你們喪盡天良!居然敢在陛下駕崩後殘害忠良!」她緊緊攥著鐵柵欄,對外大喊著。
天牢外的獄卒俱是一顫。
「蕭元夏!你嫁禍我!你嫁禍我!那碗毒湯藥是你帶進去的,與我何干!蕭金鳳!你怎能假冒陛下陣前換將!小周滅了啊!你換下我父兄,誰還能去打?蕭元夏!」她用力搖晃著鐵欄杆,費盡辦氣嘶叫著。
獄頭面色越發地白了,帶著幾名獄卒進來。他叫人點燃角落火把,陰亮的光芒讓他一眼就看見徐家第六女衣衫略為凌亂,一如她被關入天牢的時候,她的面色憤恨,發間頭飾盡皆散去,實是狼狽至極。
他微微顫抖,低聲說著:
「六小姐,就算有冤屈,你在這裡說……那些大人們哪兒聽得到,是不?」
徐烈風怒聲道:
「我就是要喊得人盡皆知!讓人知道蕭家子孫幹了什麼好事!蕭元夏拿了毒藥在我身邊砸下,蕭金鳳自認聖旨是她所擬,我不是罪犯,我是人證……」
「六小姐!」獄頭喝住她。「你在此吆喝什麼?你再吆喝,就能清白麼?你關在此處足足三天了,你可知外頭已生南臨女帝!」
女帝?她一怔,脫口:「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陛下遺詔已宣,大鳳公主繼位!」
「絕不可能!」她叫:「陛下遺詔該是夏王!絕非蕭金鳳!陛下親口對我說,怎會有假?」
獄頭的面色已如死人般的蒼白。徐家人一向忠心,怎會說謊?徐六名聲雖不如她其他兄長,但也只是打架鬧事,沒有耍過說謊離間的陰招。他牙齒打顫,試著和緩說道:
「六小姐,我們只是替皇室做事的奴才,只是守著天牢的小人物。不管曾發生過什麼,如今大鳳公主繼位是事實,請你念在小人以及這些奴才家裡還有人要養,不要累及咱們,行麼?閉嘴吧!你說得愈多,我們這些人會沒有生路啊!會被滅口的啊!」
徐烈風冷笑一聲。「你要我忍著冤屈為你們著想,那你們有為我想過麼?如今蕭金鳳繼位,我要不鬧個人盡皆知,只怕就這麼默默給害了,你們怎麼就不為我想想,卻要我為你們想?」
獄頭有些狼狽又惱怒,最後,他氣憤喊道:
「姑奶奶,你姓徐啊!你就不能為南臨想,為咱們想想嗎?不管誰對誰錯,誰害了誰!眼下南臨新王登基,手足和順,一切太平,為什麼你非得揭破它,鬧個不安寧呢?」
她聞言,瞪大了眼。
獄頭不敢直視她那彷彿在說「原來我姓徐是錯的,原來我姓徐,生來就是為南臨做牛做馬,至死方休,哪怕被人栽贓也要一口忍下」的眼神。
「姑奶奶……」他有點惱羞成怒,但語氣勉強放輕:「請你,饒過我們一命吧!你住了嘴,咱們天牢裡所有的兵卒都會感謝你的,我們還想……想活著回去見一家老小。你或可等等,也許徐將軍返京後,可救你一命……」
她嘴角微微掀起,眼眸卻慢慢轉紅。「他們回來,只怕也是死路一條,是傻了才會回來。」所以,別回來,不要回來!
連五哥都別回來!
他們,不會回來了。
「那你到底想怎樣?」獄頭大罵:「老子還怕他們回京呢!皇室怎會無故害徐家?只有你這個徐六!只有你才會鬧騰出事,令皇室不得不下手!要說害徐家,你徐六就是罪魁禍首!你為南臨做過什麼事,憑什麼要我們為你賠命!」
他見徐烈風仍是冷冷笑著,一咬牙,吩咐手下取來鎖鏈。
「六小姐,請容小人冒犯,你或許想保命,但小人也得護住手底下的人,各司其職,請六小姐見諒。」他叫人打開鐵門,同時抽出長鞭,預防她意圖逃命。
徐六從未出過京,也沒有官職,但軍人世家出身的子弟,哪個沒有一番好身手?他在京師幾次節慶活動裡,見她一馬當先使刀弓馬,大出鋒頭,絲毫不懂韜光養晦,事事優於方、羅兩家,當下他是叫聲好身手,惋惜她不肯去邊關過苦日子守南臨江山,但,如今他恐怕是要吃到苦頭了。
他一步入鐵門,就敏銳地發現她自鐵欄前轉過身來。他心裡駭然,以為她要撲過來,於是揮鞭擊向她。
在天牢裡,他時常遇見這種事,犯人撲向他想掙扎脫逃,所以他這一鞭早有經驗,算好了她的反應。
一般人會直覺連避數步,那時他們趁機上前替犯人扣上腳鐐手鏈。
徐六身懷武藝,必會避得靈敏,所以,當他聽見鞭身劃過皮肉的聲音時,不由得一怔,又聽她悶哼一聲,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沒避沒閃,只是轉身面對他而已。此刻,她雙手摀住著臉,鮮血自指間縫裡流出。
獄頭嚇得落了鞭,不知這算不算闖了大禍。他咬牙,叫道:
「快替她上手銬腳鐐,鎖她到牆角,拿棉布塞住她的嘴巴。」傻住的幾名獄卒反應過來,拖她到牆角。可能是她痛得受不住,居然沒有掙扎。
大伙發著抖,取過棉布硬生生塞進她的嘴裡,鎖緊她的手腳,讓她動彈不得。
「把火炬都滅了吧!」片刻,盡黑。
眼不見為淨,可以當那一鞭沒有落下。
「都出來了嗎?鎖門吧。」鐵鏈發出巨響,緊緊扣住鐵門。獄頭在此處待了許多年,即使黑暗一片,仍能行走,他疲倦道:「走了。」
「……頭兒,她姓徐,徐將軍一直守護南臨,這是他的女兒……咱們……是不是不該……」有人低聲問著,在空蕩的長道上顯得異樣清晰。
「想想你家老小吧……只能怪徐將軍教女不嚴,讓兒女敗壞他的名聲。當今陛下怎會有錯呢?走吧。」
嗤的一聲,悶悶的,像在塞滿柔軟布料裡發出的,充滿嘲諷,如影隨形地纏著他。
他行至天牢大門口,回頭看著漆黑陰森的天牢一眼,隨即重重關上門。
再無聲響。
夏園……
牆上掛著一幅南臨巨型地圖,蕭元夏凝目良久,又行至桌前,掀開《長慕兵策》下冊。他一頁一頁翻著,翻到西玄陰兵部分時,下頭寫著:無解。
他本是神色凝重,忽然注意到解下牛字微地勾起,正是徐烈風慣用寫法。他又多翻幾頁,詳細一看,字字都是她寫的。是了,她說過徐長慕眼力不佳,都是她代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