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以勢壓人,但有的人就吃這一套。
有湛天動這尊大佛,她就算不能像螃蟹一樣到處橫著走,但虧也輪不到她來吃對不對?
這男人叨念她沒出息,那她就出息一回吧!
那聲音真好聽,讓人舒服受用,湛天動輕笑一聲,手一攤,「有人親眼目睹,我們不如去瞧瞧他們看到了什麼?」
「我們要見知縣大人,要不我趕緊回屋洗臉,重新梳妝再出發?」既然縣太爺在衙門擺著譜,不如讓他多等幾個時辰好了。
湛天動這邊本來一臉憤恨的眾人,聽到主子們的對話,聽出了味兒,一邊揩著眼,一邊全轉過臉去努力別讓自己的神色因憋笑太過扭曲。
敢讓縣太爺等,主子是要給那個不長眼的官一個下馬威,他們自然要配合。
老薑的定力好上許多,已嫻熟的套好馬車,就等主子上車了。
「姐姐,帶上春水吧?」
「又不是沒出過門,你帶著十九和湯兒好好看家,我可不想回來還看到那一團亂。」她指著屋裡。
春水隨即意會,不再勉強。
西太靜姿態嫻雅的上了車。
無須吩咐,麟囊和嫿兒自是無聲無息的跟上了。
湛天動則是策馬而行。
沒道理被拘提的人犯還這麼舒適囂張吧?
一干衙役面面相覷,誰都不想放棄眼前的箱籠,忙了半天這才荒腔走板的跟上,西太激的車早不知去向了。
第四章 囂張大皇子(2)
且不提安途知縣中年喪子有多痛徹心扉、難以承受,對百姓來說,這結果不過是咎由自取。
這安途知縣向來官謄不佳,教子無方是一樁,無心地方事又是一樁,這次大張旗鼓、挨家挨戶盤問搜捕人犯,直攪得百姓叫苦連天,怨聲載星:
小百姓自顧不暇,哪來閒情逸致到衙門前來看熱鬧、瞧門道?
這衙門口出人意外的門可羅雀。
老薑挑了簾子讓西太靜下車。
這次她很小心的戴了帷帽,看誰還來挑她錯處?
唔,小小縣衙,卻是好大氣派。「要沒個一萬八千兩的,恐怕堆砌不出來這安途縣衙門。」她喃喃自語。
「姑娘也有同感?」語調不鹹不淡,聲音如金玉相擊,只要聽過一次,就算不費心也能記住。
她很不情願的轉過頭,這男人很有魅惑眾生的本錢,即便面無表情,一雙鳳眼剔透如冰,渾身是剌也懶得掩蓋,彷彿有見識過戰場生死,足以震懾人靈魂的氣息。他腳踩蟠龍靴,絛紫色高束腰長衫,腰繫織金雲血色玉珮腰帶,彩絛下又是兩塊四爪墨龍玉珮。
「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很可惜你這回戴了帷帽,這玩意真是殺風景的東西。」雖然接連著見了兩次面,可他們還是沒有互相介紹過的陌生人,這麼直接說人家戴帷帽可惜,十分唐突。
西太靜轉身的時候,那莫名所起的驚懼已經蕩然無存,她臉上浮起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才不管對方看不看得到。
「客氣了。」
上回抨擊她不懂禮教,這回嫌棄她規行矩步,卻對自己差點錯殺她的事情隻字不提,這種人只會放大別人的小錯處,卻放肆寬縱自己,嚴以待人,寬以律己,對付他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論他狗嘴裡吐出來的是什麼,不理會就是了。
多與他說上一句話,都是給自己添堵。
她冷著臉,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太過接近的距離。
朱毓看在眼裡,怎麼?她這沒頭沒腦的拉開和他的距離,不會是欲擒故縱手段的一種朱毓的面貌的確是男人中少見的美男子,只是他自大的猜錯了西太靜的想法,西太靜頂多覺得他比一般男人好看些,但不會因此意亂情迷。
「這位公子可能不知道什麼叫道歉吧?你欠小女子一個道歉,若是不願、不想、不稀罕,也可以,小女子往後為了自保,不會再與公子說上一個字。」這一步的距離,麟囊和嫿兒已閃身出來,擋住朱毓放肆的目光和動作。
「喲,有護衛了?是該這樣沒錯,這年頭壞人多得很,姑娘家身邊是得帶個有用的人……你說什麼?」朱毓瞧著身上銀色綢衣短打裝扮,護腕皮靴齊全的兩個女護衛,原本戲誠的笑著,但聽完西太靜話裡的每一個字,眼中不再有半點輕浮的顏色。
道歉?
長這麼大,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罵,他的直覺就是應該掐斷她的脖子讓她閉嘴,但他為什麼會有種奇怪的感覺,很想聽聽,從她嘴裡你能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他不想高看對方,卻好像也不能小看她了。
一個女人可以向他要金銀珠寶,可以要寵愛疼惜,可道歉?一個女子向他要敬重?
可笑之至!
「怎麼回事?」湛天動往前一站,方才西太靜和這男人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他的出現,輕易的把朱毓的眼光由西太靜身上挪到自己這裡,兩人的眼神定在彼此的黑瞳中,有一股火花碰撞了出來,那是一種掂量。
朱毓在北疆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但眼前這男人,昂藏七尺勾勒出他天地崩於前也不變色的沉穩和冷峻,簡單一襲玄色刻絲箭袖紗袍,黑絹面厚履,看似平民,可那氣度又帶著江湖草莽和上位人才有的不凡,到底是什麼來路?
「但不知臨王爺是奉旨入京,還是有其他公務?」湛天動不見特別的姿態,平淡如水的說道。
「你好利的眼睛。」他還以為只有宮裡的大大大小,才有這般火眼金睛。
「四爪墨龍玉珮可是只有王爺才能配戴,安途又是通往京城的必要道路,回京之人皆行此道。據聞大皇子被封臨王爺,十幾歲便就藩統領封地,久居北疆,肅清大草原羯奴,開墾良田,屯兵戍邊,草民想不出除了臨王爺,還有別人能這般大氣。」顧左右而言他嗎?無所謂,他對朱毓的意圖也不感興趣,但…朱毓傷了靜兒,靜兒性善只要一個道歉,可對他來說,這件事不能善了。
「原來是這樣露了餡。」朱毓絲毫不以為意。
被識破行藏的朱毓大方承認,證實了水帶回來的消息和湛天動的揣測。
這位大皇子多年來馳騁沙場,甚少回京,要見他一面,難如登天。
他若領著聖旨返京,皇上要立儲的意思便有跡可循,若無詔私自進京,不知道會在本來水就渾的京裡又掀起什麼事端?
「能認出本王,本王卻不知道你是何方人,久久不履中土,眼拙了。」
「不敢,草民籍籍無名,不值一提,豈敢在臨王爺面前班門弄斧。」好你個籍籍無名,朱毓想說這男人一口一個「草民」,不可能是權貴宗室,但看那氣度,就算知曉他的身份也不見結交之意?罷了,江湖上多的是自以為是的奇人異士,人不來就他,也不值得他折節下交。
「一事不勞二主,這安途知縣之子一事,就請臨王爺全權處理了,務必給草民一個交代。」人是他殺的,西太靜脖子上的瘀痕是他掐的,禍是他惹出來的,換言之,這安途知縣可是替皇帝辦差的奴才,他身為大皇子,要收拾得不漂亮,別忘記,皇帝老爺下面有養著一群可以指手畫腳、最愛作文章的尚書、閣老,那些輿論可以指摘他包庇縱容屬下,有損皇帝威望,這事傳進皇上耳裡,他的儲君大位恐有異變,若是懲凶除惡、打抱不平,回到朝堂,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一般來說,身為地方父母官也算有那麼點底氣,除非你犯的是通敵賣國,或是意圖謀反這等誅九族的砍頭大罪,稍微搶民女,手上沾了幾條人命,甚至貪污腐敗幾下,也不是不能草草帶過。
這事,是臨王爺開的頭,他要輕輕放過,還是大肆操辦,就看安途知縣的運氣如何了。
「向本王要交代?本王若安心做個甩手掌櫃呢?」這傢伙想吃定他?朱毓輕輕瞥了湛天動一眼。
然而湛天動眉毛都沒抖一下。「臨王爺不會的,您正是需要名聲的時候。」幾位皇子分散各地,勢力卻在京城經營不少年,明裡暗裡關係盤根錯節,傳言臨王爺當年帶兵就藩,手中控著一支極為剽焊的兵馬,平了羯奴以後,兵符也未被收回,時至今日,手中仍握有兵權。可即便如此,北疆那不毛之地,縱使握有軍權卻缺乏財力做後盾,他若想在現今的京城和幾位早他一,步回去的皇子互相叫板,只有軍權是決計不夠的。
他需要別的籌碼,最起碼輿論不能站在別人那一邊。
太子之位只有一個,為了得到那個位置,宮中爭鬥從來都是刀不血刃的,而且沒有一個皇子是省油的燈,只是看戲的話,還可以當成談資,普通人還是不要參與其中。
湛天動不參與皇子立儲還是爭大位那些糟心事,但這些皇子們一舉一動都牽繫著整條漕河的未來,他也不能不留心。
「本王若看不上那虛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