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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綠痕

  「押下去。」

  當唐錚被宗澤的心腹拖離大廳時,雲儂不忘提醒猶站著面面柑顱的眾人。

  「喝吧,毒性發作了可不好。」

  下一刻原本還極力隱藏住內心驚恐的眾人,連忙上前搶奪那僅有一壺的茶水,而就在這當頭,雲儂又轉過身子,含笑地問向就近坐在她身旁的宋書銘。

  「宋大俠,不知尊夫人近來可好?」

  人稱書生公子的宋書銘面上霎時風雲變色,神色複雜地看向她之時,也暗自下了狠勁握緊了雙拳。

  雲儂傾身靠在他耳邊低語,「若您想知道您這頂上綠帽因誰而戴,不妨私底下去找此樓樓主問問,看在您咬牙隱忍了兩年的份上,不收你半分銀錢。」

  「在下告辭。」宋書銘聽了隨即拿起擱在桌上的長劍,朝宗澤略略示意後,起身大步走向樓內尋人。

  眾人吶吶地瞧著載譽江湖的書生公子就這麼無端端走了,人人不禁疑惑起雲儂方才究竟與他私話了些什麼。

  「慕容大俠。」雲儂只是轉過臉,將一雙水眸改放在另一人身上。

  「在下有事,也先行告辭了。」他立即起身,早就不想在這令人坐立不安的煙花之地久留。

  「在下突有要事……」

  「在下也是……」

  不消片刻,大廳裡原本是想跟過來湊熱鬧的武林人士們,轉眼已走得乾乾淨淨,連聲挽留也追不上,只剩下宗澤所帶來的自家家僕而已。

  「盟主大人。」她總算有心思好好招待今日她邀來的貴客了。

  宗澤對她沒什麼印象,「不知姑娘是……」

  「在下乃一介無名掮客。」她起身有禮地朝他一揖,  「家兄笨拙不擅言辭,故今日小妹就膽人代家兄放言了,還望盟主大人海涵。]

  家兄?江湖上有誰不知龍項是個獨生子?

  「在下今日來此,不過是想邀令兄切磋武藝。」宗澤也不拆穿她,不疾不徐地道。

  「不成。」

  「為何?令兄乃武林赫赫之輩,我想令兄器量應不會如此狹小。」心中不似她有那麼多彎彎道道的宗澤,其實就只是很單純的想要比武而已。

  她搖搖指,  「這不是器量的問題,亦不是顏面之爭,  當然更不是家兄不是怕了您。」

  「那是何故?」

  「盟主大人,您說綁粽子的,與炸油條的,哪個掙的錢多?」她不急著回答他,反而是天外飛來一問。

  「這……這怎能相提並論?」

  「如何不能論?」雲儂巧笑倩令地問:  「不都同樣是賣吃食的?」沒察覺她心思的宗澤理所當然地道:  「這其中自然有分。」

  「對,即便是同樣都賣吃食的,也都還得分種類是不?」

  他更是想不通,  「這與在下欲和令兄切磋武藝有關?」

  「自然有關。」她清清嗓子,句句清晰地開講,「您是武林一代宗師,長年醉心於武學造詣上,追求的是更上一層樓的武學境界,而家兄的職業是殺手,區區武藝只是入行要件,所講求的則是一擊必殺的技巧。您說,您與他怎能兜在一塊一較高下?就如前頭所說的,雖都是習武的,也一樣都得分行別類不是嗎?]

  「這……」他還真從沒想過。

  「口口聲聲說要切磋武藝,您是想同他切磋什麼?殺人技巧嗎?從來都不是同一座天秤上的兩人,怎擺在一塊一較高下?依我看,不如您就同他比比誰殺人殺得較快如何?」雲儂一句問過一句,  問得坐在她身旁的龍項頻頻點頭。

  宗澤皺著眉,  「這怎能拿來做比較?」

  「怎麼不成?」雲儂地語氣一改,變得句句不饒人,「難道要他同您比比,誰較能行俠仗義主持武林公道?可您也明知他幹的是殺手這一行,他有必要因您的任性而去做那些他從不曾做過的事嗎?」

  「在下不過是想同令兄一較劍藝……」

  「隔行本就如隔山,您就別再讓我重複了。」她不耐地擺擺手,  「同一件事說了這麼多回,有意義嗎?」

  一直站在宗澤身後的家僕,見自家主子被問得絲毫無回擊之力,氣不過地跳出來指著他們兄妹倆。

  「給臉不要臉,不就是個殺手而已?身份低三下四的,跟他比武都算是抬舉他了!」要知道宗澤的身份是如何尊貴,若不是龍項的武藝有些看頭,誰會拉下身段找個殺手比試?

  她笑得如休春風,  「是嗎?」

  想為宗澤出口氣的家僕,在她尖銳的目光下忙退回原處去。

  「不知盟主大人您可殺過人?」她像是沒見過方纔的小插曲似的,心情不錯地繼續與宗澤閒談。

  「人在江湖走,這自是當然。」要想踏入江湖,本就要有這個決心。

  「當然?」她哼了哼,  「殺人是罪,您何以視之當然?」

  宗澤沉聲地道:  「在下所殺之人,  皆是罪大惡極之輩。」

  「敢情您殺人之前還背過對方的生平事跡和族譜?」

  「這……」他沒想到她居然會問這個。

  她沒放過他,  「背過沒?」

  「姑娘你別說笑了。」自認為扛著武林正義的宗澤,在她緊追不放的目光下,不知怎地,心頭忽掠過一陣心虛。

  「我就背過。」雲儂難得將她人行以來一直烙守的準則告訴外人,「身為掮客,我在接每一樁生意前,絕對會將對方調查得一清二楚,確實明白何以買家非殺他不可,因我從不讓我旗下的殺手錯殺任何一人。」

  宗澤瞠大了眼,不語地看著眼前這個挺直了腰桿,說得甚是理直氣壯的小女人。

  「倘若殺人是罪,以罪孽來論,我相信,您的手,絕對不比家兄乾淨到哪裡去。」她再次將話題兜回原處,「同樣身為雙手沾滿血腥之輩,試問,您與其他武林同道憑什麼自侍比他們這些當殺手的來得清高?說穿了,您不過也同樣皆是殺人之輩罷了,既是要比武,若是不以殺人為勝負的話,那就請您打消念頭,別再想著與家兄切磋勝負。」

  「殺人怎能分勝負?你少強詞奪理!」不待宗澤回答,身旁的人們再也忍不住了。

  「至少我就佔著個理。」

  「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謬論!」

  雲儂也不理他們,只是一徑地盯著宗澤,  「別告訴我,您行於江湖中殺人,是因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我如何不是?」從沒有這麼懷疑過自己的宗澤,眼中有著淡淡的驚慌。

  「前年七月時,您於江南別業斬殺全萬教五十名教眾,您可知,  當中六人,並非教中之徒,生平也不曾為惡,而是臨時遭友朋拉去壯膽的?」

  宗澤的臉色驀地變得有些蒼白。

  全萬教……那一回在夜裡偷襲他,想將他自武林盟主寶座拖下,故暗施陰手的那些?

  這事他不是一直都隱瞞得很好,至今全江湖無人知曉嗎?她怎會知道他做了那事,而她又是如何得知……那其中有無辜之人?這事就連他也是今日才自她口中得知。

  「您瞧,不都只是殺人而已嗎?」雲儂有些同情地看著他,也知道那回他大開殺戒,不過是在重重包圍下為了自衛。

  腦中一片混亂的宗澤猛然站起身,一時之間忘了他今日來此是為了什麼,轉身就想往外頭走。

  雲儂的話追在他的身後,  「盟主大人,倘若您想探知那六人家居何處、家中有何遺人,您可問問家兄何處找我。」

  「盟主?」其他人不知所措地看著緊斂著眉心的宗澤。

  半晌,順過氣的宗澤回首朝龍項點頭,  「失禮了,在下忽想起尚有要事,告辭。」

  「盟主大人……」廳裡的最後一些人也跟著宗澤的腳步遠走了。

  第5章(2)

  解決完了這樁麻煩的生意後,雲儂拖著像個木頭人坐在原地不動的龍項往樓上走,才踏上台階的最後一層,即被攬進了一具溫暖的懷抱裡。

  「沒事吧?」嚴彥不放心地抬起她的臉蛋。

  「我很好。」

  「妹子……」慢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的龍項,直朝著雲儂眨著眼。

  「下戲了,你少攀親搭戚。」態度差真多。

  龍  項像挖到寶似的,兩眼亮晶晶的。

  「我今日才知道,你居然這麼的……」韓冰那小子還躲魔教教主躲個頭啊?只要她一出馬,事情三兩下就擺平搞定了。

  察覺到龍項眼底的精光,嚴彥急忙將雲儂拉進懷裡阻止他的虎視耽耽。

  「她是我媳婦!」現在才知道她的好?晚了!

  龍項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知道啦,不會同你搶的啦。」

  「走吧,回家。」雲儂揉揉頸子,想著都已出門近兩日了,韓冰應當差不多把家中的存糧給吃光了。

  「這事就這麼解決了?」跟著一塊下樓的龍項,至今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有不滿?」

  「你肯定日後宗澤不會再找我碴?」以往他費了多大的勁都沒能說服宗澤,誰知她一出馬就……不愧是職業的掮客,早知道就早些找上她了。

  雲儂卻給了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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