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丫頭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連哼一聲的力氣都沒有,前三個月,都是命懸一線。
他說,丫頭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閉眼睡覺,因為怕一睡不醒。
他說,丫頭能活下來,是神跡……
李楷抬手蒙住臉,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滴落。
他太理所當然了,是吧?
他覺得她的遭遇是夏家人造成的,與邢家無關,卻忘了其中的連帶關係。
對丫頭來說,夏家人殘酷無道,邢家人又何嘗不是冷血無情,丫頭說得沒錯,是他們兩家人聯手逼死夏小婉的。
既然丫頭不待見邢家,也無意認這門親,那邢家也沒必要存在了!
反正他只是做兩手準備,關於丫頭的身份他自然還有其他安排。
「傳令下去,開始收集邢家的情報,我要在這次皇權動亂中順便把邢家從四大家族中除名。」暫時先這樣就可以了,之後他多的是時間好好收拾他們。也許等他和丫頭成了親,可以帶丫頭去參觀邢家土崩瓦解的光景。
「是,閣主。」夜空中傳來回應。
***
秦樂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睜著眼望著不遠處敞開的窗,從這兒還可以看見一塊巴掌大的天空星光閃耀她是故意那麼說的。她說夏小婉當年已經死在寒冷的街頭,這是事實,但她知道聽的人不會去想這句話完全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什麼隱喻。
她確定李楷要她認親是有目的的,只是猜不出是什麼,但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所以無非就是利之一字而已。
雖然很不願把李楷和那些人相提並論,但……其實他和他們的觀念、想法,是比較接近的吧?否則他也不會在得知夏小婉的過去後還會要她認邢家這門親,這表示他認為邢家的作為很正常。
可是……她抬手覆在胸口,就算理解,可她還是會難過,那胸口充塞的情緒,是悲傷,是失望。
算了,不管是皇家,還是信陽王府,或者是邢家、夏家,都與她秦樂樂無關。
「不管李楷有什麼目的,都讓他見鬼去吧!」她對著那巴掌大的天空發誓。
隱身暗處的影十一腳下一滑,差點從樹上栽下來。拜託!他今天已經摔一次了,這位能不能不要再語出驚人了?他不禁嚇啊!
他們的閣主,英明偉大的主子,一聲號令萬人擁戴,環肥燕瘦任君挑選,要什麼美人沒有,為什麼偏偏就看上這位呢?
閣主明明凌厲狂傲,冷酷霸道,為什麼在這位面前卻老是表現得像只炸毛的小老虎呢?
為什麼呢?這到底是為什麼?
房門咿呀一聲,影十一凝目望去。這個時間這位不睡覺,還打算到哪裡去?
秦樂樂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想到李楷說的山谷反映星空的美景,決定去碰運氣。
她提著燈籠慢慢的走著,從她住的寢院到綺霞亭距離可不近,黃昏時她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回到逍遙樓,到的時候天都黑了。
若不是怎麼都睡不著,心情又有些煩躁,她也不會出來走走,順便去碰碰運氣。
從逍遙樓前往綺霞亭,一路上會經過幾個院落,第一個就是李楷所住的懷松樓。此時她正好信步經過,似是鬼使神差的往懷松樓開放的庭園望去。
這一望,讓她腳步停了下來。
只見一道蒼松般挺拔的背影立在院中,他正仰首遠望,順著他凝目的方向望去,藉著明亮的月光,隱隱約約看見了逍遙樓的卷棚歇山頂。
但這不是她停下的因素,而是那背影散發出來的孤寂是那麼濃烈,硬生生的讓她的心狠狠一縮。
李楷在她面前向來是意氣風發,甚至可以說是張揚狂妄的,何時見過這般的他?
可是……她早該知道的啊!像他們這些人,一定帶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面具,心思是九彎十八拐,最是擅長掩飾真心,不會露出真實情緒的。
他為何會看著逍遙樓?逍遙樓有什麼嗎?
有她。
這樣的領悟突然躍入她的腦海,她猛地退了三步,下一瞬間便轉身倉促離去,奔回逍遙樓,一頭鑽進被窩裡,已然忘了什麼綺霞亭,什麼神跡美景。
就算他們兩情相悅又能如何?就算他願意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處在他的位置,會有很多的不得已,這些不得已會讓他無法兌現這個承諾,他們的身份以及她的堅持,便注定了兩人之間是不可能的。
她緊閉上雙眼,眉眼間儘是哀慟,早知道一陷入便是萬劫不復……
而在秦樂樂離去後,那個有著孤寂背影、遠目眺望逍遙樓的男子回過頭來,皺著眉頭,臉上有些掙扎。
以他的功力,怎麼可能沒有發現秦樂樂的存在,更別說有影衛通報,打從她一開門他就知道了,所以在這裡等她呢!
可那丫頭怎麼跑了?慕容旭的計策……到底有沒有用啊?!
想到依計策,接下來不能和丫頭見面,他心裡很是不願,有些懷疑慕容旭其實是在耍他,可是又存著一絲希望,如果有效呢?
心裡和自己鬥爭了好一會兒,又掙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丫頭從龜殼裡拖出來」的念頭略勝一籌。
罷!反正慕容旭這個「追妻連環計」的第一步已經做了,那就繼續下去,有用,自會好好的賞,若是沒用的話……
哼哼,走著瞧!
第9章(1)
裝潢大氣的書房裡,太子鳳曜日陰沉著臉看著桌案上那一份份的密函,以往每一份密函代表著門下人的一次進貢,而近日,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一份密函,代表他一處甚至多處斂財門路的覆滅,不管是官、商、人,或是產業,無一例外。
「飯桶!一群廢物!」鳳曜日怒斥,手臂一掃,將桌案上的物品全數掃落。
「太子請息怒,眼下形勢嚴峻,絕對不能再傳出任何不利太子的言論。」一旁一名身著灰衣的幕僚立即出言勸說。
「本太子的牆都要被人撬塌了,你們只會要本太子息怒、息怒、息怒,就沒有一個人能拿出有用的主意,解決這次的危機,查出到底是誰在搞鬼?」鳳曜日覺得自己已處在發狂邊緣,要他怎麼息怒!
「太子,屬下這裡倒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因為剛剛才收到消息,所以尚未深入調查。」黑衣幕僚遞上一封密信。
鳳曜日立即打開,看完內容之後,怒紅了雙眼。
「該死的老四,本太子就知道一定是他!」鳳曜日皎牙恨極。
「太子,事情尚未明朗,千萬不能倉促下定論,四皇子確實是對手,但並不是唯一的對手,可能有人正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灰衣幕僚立即勸說。
「南方和東南那三道向來是本太子的錢袋子,是整個王朝最富庶的地方,老四垂涎已久,本太子如今的錢袋子破了,等在後面撿便宜的就只有他!」
鳳曜日和四皇子鳳曜辰兩人積怨已久,雙方若有損傷,不管真相是什麼,第一時間就是懷疑對方。而這點,一直是雙方幕僚共同擔心的一點,鷗蚌相爭,漁翁得利,等著做漁翁的人可不少。
鳳曜日俊臉冷沉。「宮裡呢?父皇的病情如何?咱們的探子可有消息送來?」
「太子放心,事情進行的很順利,而且『那個機會』很可能會提前。」另一名年紀頗大的幕僚低聲說。
「怎麼說?」鳳曜日眼睛一亮。
「因為除了咱們,還有另一波人也在皇上的藥裡動手腳,雖然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不過相信效果不壞。」
「好,天助我也!」鳳曜日總算聽見一個好消息。「這太子之位坐太久了,也該換把椅子坐坐了。好了,現在都說說,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次危機?」
再拖下去,整個南方的據點都要覆滅了,這巨大的損失足以讓他的奪位之路功磨一簀,再無翻身機會。
他一定要坐上那把椅子,他是太子,皇位本來就是他的,失去皇位,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一個新皇會留著前太子的命!
眾位幕僚沉默,對方手段太過凌厲,通常等他們發現不對,拚命挽救,也已無法改變覆滅的結局,更讓他們心驚膽顫的是,大部分的地方連挽救的機會也沒有,一切就成定局了。
「回太子,不知道對手是誰,那些層出不窮的手段也讓人摸不清套路,實在無從下手啊!」灰衣幕僚搖頭。
「本太子說的話沒聽見嗎?說是老四就是老四!」鳳曜日恨聲道。
灰衣幕僚暗歎,他不認為是四皇子,這次的敵人太過強大,四皇子沒有這種能力。至於查到的線索中證明有四皇子的手筆,讓他無法不去想,敵人是打算讓太子和四皇子兩虎相爭。
可惜太子完全聽不進去,和四皇子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管是不是四皇子,太子都已經認定是他了。
如此剛愎自用,不看大局的太子,真的是合適的皇位人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