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百兩金子,怎麼樣?」
他哈哈大笑。「萬歲真會賺錢,一口點心就咬走一百兩金子?好,晚間我就叫人把錢送來。」
伸手從桌上拿下一塊點心,剛要放到口中,朱棣又打斷他,「慢著,你要先想明白一件事,這東西雖然第一口咬下去覺得可口,但是吃下之後卻覺得膩煩,你覺得它的確值得用一百兩金子換?」
「沒有吃過,怎知道這種甜膩會不會對自己的口味?也許正是我喜歡的呢。」他將那塊點心慢慢吃了下去,動作斯文優雅,彷彿在品嚐絕世美味。
朱棣看著他,神情已經變得凝重,「這麼看來,你是下定決心要為那個丫頭開口求情了?」
「原來萬歲已經知道絕的心意。」
朱棣板起臉,「皇后已經來過了,先做了你的說客。朕真沒想到,居然連你也做了那丫頭的裙下之臣。一個蕭離被她迷倒,朕只當他以前不近女色,所以一時糊塗。而你呢?閱人無數,風流無雙,又怎麼會也迷戀上這麼個黃毛丫頭?」
「就當是前世的因,今世的果,命中注定吧。」他還是笑。
朱棣冷哼,「要是朕不答應你呢?」
他依舊笑問:「萬歲想要我拿出多少贖身銀子?」
聞言,朱棣一摔酒杯,陡然怒斥,「別以為什麼時候用錢都能買到朕的一個點頭!這一回不是銀子就可以替你說話!你知不知道這個丫頭有多可怕?她居然能猜到朕的心意,這樣的人,朕絕不能容她!」
微一沉吟,他問:「她說過什麼了?」
「她知道朕要遷都,這件事朕只和你說過,她怎麼會知道的?」
金城絕立刻大笑,「萬歲被她唬住了!這丫頭就喜歡虛張聲勢。遷都的事情是我告訴她的,萬歲和我說起那件事之後的當晚,我曾經遇到她,無意間向她說起此事。」
「是嗎?」朱棣陷入狐疑之中。
見他的表情,他又趁機再加把勁。「萬歲,絕在應天還有一筆存銀,大約一百萬兩,原是為了留作燕子的陪嫁,不過這丫頭一時半會兒嫁不掉,絕願捐出,貢獻朝廷。」
朱棣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這丫頭竟然讓你甘願拿出這麼多銀子?但是她對蕭離可是一往情深,你救了她,萬一她不領情,你這筆銀子不是白花了?」
「這……就是我們的事情了。不過如果萬歲肯放人,能不能順道連那個小的和蕭離一起放了?」
朱棣又怒,「你還和朕討價還價?蕭離那個叛賊——」
「萬歲說蕭離是叛賊可真是有點冤枉他了,他不過就是帶著一個不相干的宮女丟下官職逃出應天而已,再多的叛逆之舉他都沒有做。」
「哼,僅是如此就讓朕生氣!朕哪裡虧待他了?他若不是心中有鬼,為什麼要逃跑?難道他要娶那個丫頭,和朕說過之後,朕就不會答應他嗎?」
「或許他生性靦?,這點私人事情不好說來煩您。」忍住心中的波濤洶湧和萬般苦楚,他盡力地為情敵辯護。
朱棣想了許久,又抬頭看他。「你是不是算準了朕會答應你?」
他再度躬身,「絕是想,萬歲是個有情人,不至於為難絕這唯一一次的情有獨鍾吧?」
「哼,有情?世上只有你這麼說,少拿大帽子扣朕的腦袋!要朕答應你也容易,朕要親自問問那個謝縈柔,她若肯跟你走,朕就放人。雖然朕想要你的銀子,但也不想看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登時笑了。「絕有何所懼?聽憑萬歲安排。」
謝縈柔來到大殿之上後,深深跪倒。
「奴婢參見萬歲。」
朱棣疑惑地挑眉。「上次妳見到朕不知是何等的張狂,今天怎麼變了?」
「奴婢想了很久,識時務者為俊傑,奴婢雖然不是俊傑,也不應該和萬歲頂撞。」
朱棣望著她,「謝縈柔,朕這一次召妳來,是因為金城絕為妳向朕求情,這個人,妳對他有何想法?」
看了眼站在她旁邊,負手而立的他,溫柔一笑。「金城公子能文能武,才貌雙全,長袖善舞,又有治商大才,是天下難得的俊傑。」
即使明知這是場戲,他發現自己的心依舊因她的話而飛揚著。
「這麼說來,妳是很看重他的了?那如果朕告訴妳,金城絕要拿一百萬兩銀票買妳的自由身,妳願意丟下蕭離跟他走嗎?」
「當然。」謝縈柔答得毫無阻滯,一副順理成章的樣子,「有金城公子如此深情相待,奴婢當然不能錯過。」
朱棣頓時征住。「可是……朕以為妳的心中只有蕭離?」
謝縈柔歎了口氣。「原本奴婢也是這樣想的,想當初蕭大人在京中也是呼風喚雨的一號人物,奴婢以為投靠了他,下半輩子就會衣食無缺,沒想到會遭逢現在的大難。這幾天在獄中奴婢已經想清楚了,都怪奴婢當初鬼迷心竅,今朝夢醒,實在是悔不當初。」
此話一出,連金城絕都瞪大了眼。
朱棣大震。「這都是妳的心裡話?」
「奴婢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萬歲能饒過奴婢今日,奴婢以後一定不再過問蕭離的事情。其實奴婢之前和蕭大人也多有逢場作戲的心思,心中真正愛慕的還是金城公子這樣的溫柔男人。」
金城絕看著她的笑臉,也跟著笑了,可是第一次那麼清楚又介意的發覺,兩人的笑中都沒有真心。
朱棣盯著她許久,咬牙冷笑。「原來女人翻臉比男人還容易,沒想到妳薄倖至此,真是……水性楊花。」
謝縈柔低著頭,雙手只是扶著冰冷的石板,一聲未吭。
「萬歲,何苦為難一個弱女子。」見她這樣,金城絕心疼的變了臉色。
「弱女子?哼,她將朕的兩大心腹玩弄於股掌之間,又如此巧言詭辯,可不是個弱女子!」朱棣看向他,沉聲說:「金城絕,朕這一次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人,記住,這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朕想試著做一回你說的『有情人』,但願這個丫頭帶給你的不是災禍。」
「多謝萬歲,絕自當盡心竭力,效忠朝廷。」他一躬身,帶著謝縈柔一起退下。
只是出了宮門,謝縈柔身子陡然一軟,斜靠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上。
金城絕急忙扶住她,又是嫉妒又是不捨,最後全化為無奈的歎息。「沒想到妳幾句話就讓萬歲答應放人。縈柔,妳的聰慧還在我的想像之上。」
她垂著眼,低聲說:「蕭離呢?萬歲也肯放他了嗎?」
他一征,收回手一拳打在樹幹上,嘲弄地回道:「這幾日應該就會有旨意放人了,而皇后很喜歡鐵鉉的女兒,答應將她帶在自己身邊,親自撫育調教,這下妳可以放心了吧?」
「真的?」謝縈柔先是露出一絲喜色,隨後又憂心忡忡不已,「萬一萬歲不肯放人……」
輕輕托起她的臉,他想讓她忘了那個男人,想讓她只想著他一人,所以他認真的說:「我既然答應妳,就一定會做到,不如我們來個約定,何時蕭離平安出獄,何時妳嫁給我。如何?」
她忙了征。「嫁給你?!」
「是啊,難道妳以為我要你為妾?對於女孩子來說,名分不是最重要的嗎?」
他溫柔得幾乎滴出水來的暉光讓她的神智有些恍惚,喃喃說著,「是啊,名分很重要……曾經我為了名分,主動開口求婚……」
金城絕扣住她下巴的手指一緊,聲音也冷了幾分,只有他自己才曉得抓不住她的恐慌如大水般在他心頭快速氾濫。「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記住,妳現在是我的
人!」
「等蕭離平安脫獄之後,我才是。」謝縈柔像是振作起精神了,直視他的眼睛,「你答應過我,讓我貝他一面。」
「我答應過妳的事情有哪件沒有做到?只是……縈柔,妳知道該怎麼對他說話嗎?」現在她對自己還沒有愛,他實在不想冒可能又會失去她的險。
她卻笑得很平淡。「難道你不相信我的演技?剛才在皇上面前,你覺得我的表現有漏洞?」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那樣哀傷卻淡然的表情,更加深地想要擁有她的慾望,恨不得將她立刻摟進懷中,狠狠吻在她唇上。
但是,此刻她的心裡還有那個人的影子,他不急著下手。
他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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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有涵養、最有耐性的人。
當初在蒙古作戰時,他可以不吃不喝潛伏在草原上,等待著敵人的出現,整整三天三夜。
後來經商,他與各種各樣數不勝數的人打交道,沒有人最後不折服在他的面前的。
若沒有天大的本事,他如何能走到今朝?
但是,如今他卻栽倒在一個情字上面,縱飲盡千杯苦酒,也壓不住心頭的恨意和怒火,它們似乎隨時隨地都會噴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