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獸不縱慾,一縱起欲來要人命,不到精疲力竭絕不停下來。
「可是你有吻她。」雲遙裹在被裡,露出紅暈未退的嬌嫩小臉蛋。她親眼所見,不容他狡辯。「……吻了之後還發生什麼事,誰知道呀。」語尾帶有一絲怨懟。
她也是從一個吻開始,落到被吃干抹淨的結果。
況且,她在他手臂上看到女人的齒痕,弧形優美的牙印子,不是她所留下,自然便是銀貅的傑作了。
金貔一臉倦懶,一副吃飽喝足可以好好睡覺的模樣,撥冗回應疑心病真重的她:「吻她,是想知道和吻你有何差別——」
話沒說完,馬上慘遭搶白。
「有、有什麼差別?」她五成想聽,五成不想聽……
「差很多,銀貅舌頭靈活,有人笨笨的只有那一招;銀貅吻起來有香香的財寶味,有人滿嘴生澀果子味。」他笑覷她嘟高紅唇的不滿苦瓜臉,再調戲下去,「有人」就要翻臉把他踢出暖暖棉被堆,以及軟軟芳馥的嬌軀懷抱之外了,他不想離開棉被,不想離開她。他一吁,嗓音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愉悅和寵溺,「偏偏有人光靠那一招,教人沉淪,逼人發狂,我不食人世食物,沒咬過果子,生澀果子味我是頭一次嘗,原來它這麼甜,這麼香。」不枉費他推開銀貅之後,被銀貅恨恨地亮牙咬他的手臂洩怒。
雲遙臉上的苦悶舒緩開來,唇兒藏不住羞怯歡喜,漾開笑意,承受他俯首落下的纏吻。
「……所以,你後來推開銀貅?那多可惜呀。」她得了便宜還賣乖,故意說得多為他惋惜一樣,實際上心裡樂開懷。
「不然我再把她找回來。」他傷勢要起身,雲遙一把撲過來阻止。
「不要!」嚷完才察覺自己又被他戲弄了,只能臉紅紅惱自己的魯莽壞事,害她氣勢不如他,雖說如此窩囊,她仍是悶悶地重複道:「不要去找她……」
「笨蛋。」金貔輕彈她額心一記,再揉弄她烏亮光澤的細發當安撫。
雲遙仰著臉,望進他漂亮澄金的眼眸,「我不叫笨蛋,我叫雲遙,雲是姓,遙遠的遙。」現在才自我介紹顯得太晚太多,但總好過他仍不知他抱在臂膀內的她,姓啥名啥。
金貔挑眉,覺得這名字挺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而且不只一回……
呀!
「原來山下有只極吵的雄人類,不斷喊叫嚷嚷的『雲遙』就是你?」
雲遙驚訝瞠眸。雄人類?是北海!一定是北海!北海仍心急的在找她!
「金貔!那是我朋友!他在找我,我要跟他報平安才行,讓他知道我沒發生意外,否則他會急瘋的——金貔,你放我先下山去見他一面,好嗎?」她慌張起來,拉著他的手直搖。
當然不好。
他不想放她下山,更不想讓她去見另一隻雄性動物。
她與他不一樣,他一直都是單獨一人住在山巔之上,從不希望有誰來擾他清靜,她卻有她的親人朋友。倘若她下了山,覺得還是家人們好,覺得熱鬧勝過於遺世獨立,便一去不回頭了呢?
而她說她是朋友的雄人類……到底是哪樣的朋友?像他與勾陳,抑或像他與銀貅?若是前者當然無妨,那類的朋友巴不得老死不相往來,但要是後者——那是發起情來可以擁抱,可以互吻,看對了眼,就能生一窩小傢伙來升格當爹娘的……朋友。
金貔感到全然陌生不知名為何物的酸意侵襲而來,酸得讓他惱怒。
那只雄人類焦急欲狂的嗓音都喊啞了,仍不曾放棄尋她,一聲一聲的雲遙,聽在耳裡多麼扎刺!
「不行。」他拒絕,而她意外於他的拒絕。
「為什麼?我跟北海是一塊來找你的,我們都想求你去荒城,一路上全是他照顧我,否則我怎可能活著到達這裡遇見你?那天我一心急於追上你,沒等他跟上來,他見我就此失去蹤影,一定又自責又焦急,北海一直對我很好,很關心我,我不能害他擔心害怕——」
後頭尚未出口的說服話語被金貔瞇眸瞪斷,他用眼神在說:
吠呀,你再吠呀,吠那只雄人類有多好,你有多想飛奔回他身邊去呀。
雲遙再駑鈍,也看得出來金貔在生氣,可她的央求不過分呀!她又沒要勞煩他出力陪她下山,他只需要動動嘴,解開一小部分法術,讓她暫時離開這兒去找北海報平安,要北海別擔心她,她在金貔身邊很安全,然後,她會再回來呀!
「他有多擔心害怕,與我何干?」金貔冷冷開口。那只雄人類會擔心,難道他就不會嗎?才剛與他緊密相擁完。轉身就要去找其他雄獸,未免太水性楊花!
「當然與你無關,但與我有關呀!你說你聽見他在找我,那你一定聽出來他有多急,說不定他會誤以為我墜崖摔死,消息若傳回荒城,我爹我娘我姐姐們也會緊張也會傷心的!」雲遙一急,音量便大起來,從被子裡彈坐而起。
「那些也跟我沒關係,我沒必要為了不相干之人的情緒起伏而隨之瞎忙。」他毫不受人類的友情與親情所感動,他有朋友,但從不熱絡,幾十年才見一次面都嫌太多;他有父母,卻不親,貔貅沒有強烈的家族意識,成獸之後,母貅會驅逐小獸,逼它們獨立自主,小貔貅若不走,母貅亦會以咬或抓,將它們趕離身旁,所以她說的那些情感對於他,很是陌生。
「金貔,你怎能這樣說話?!」太……太冷血了吧!
面對她責備的目光,金貔也沒有好臉色。「你忘了嗎?你留在這裡是為了愛我,我要的愛,是溫馴聽話的,是會讓我感到歡快,而不是跟我頂嘴作對、怒目相向,你如果做不到,代表我也可以省掉麻煩,不用去荒城浪費時間。」
金貔說得狠絕,可他不認為自己有說錯半字。對,她該要給予他想要的「愛情」,讓他覺得快樂,他要被關心,被疼愛,被放在心坎裡,如同勾陳說過的那些,而不是對峙的怒意、不滿和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鬼爭吵。
他要她愛他,像方才在他身下那般可愛迷人不就很好嗎?
雲遙呆住,難以置信自已聽見了什麼。
他沒變,還是那只剛見面就把醜話說在前頭的神獸貔貅,她沒有改變過他,她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對他而言只是交易的一部分,他不將其視為愛,他仍是僅想享受甜美果實,而吝嗇付出。
他更沒有愛她,他不過是喜歡她的溫馴、順從及有求於他。
那麼,他的擁抱呢?他像極了對她愛不釋手的纏綿呢?那些肌膚相親、雲雨之歡、濃情繾綣……
又算什麼?
她以為是愛,但似乎只有她一個人這麼以為,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歡愉饗宴。
雲遙不想悲觀地看待,將一切往偏激的地方去想,她還想抱持著希冀,這男人只是嘴硬,有口無心,她不相信剛剛才溫柔摟抱她的男人,如此冷漠無心,她寧可當他在說些任性氣話。
清脆彈指聲一響,金貔接下來的話,擊碎她微弱的希冀,清冷得毫不留情。
「西邊的山壁,出現一條小徑可以下山,你若下去了,它便會消失不見,你再也上不到這裡來,更別想見到我,考慮清楚了。要走要留,隨便你。」
他說得如此可有可無,好似就算她決定要走,他也樂得省事。然後,冷哼轉身,背對她,不再給她擁抱,失去他雙臂及胸膛的溫暖,她通體透寒。
這只神獸,誠實坦白。
要走要留,隨便你。
這只神獸,有話直說。
你再也上不到這裡來,更別想見到我。
這只神獸……
我要的愛,是溫馴聽話的,是會讓我感到歡快,而不是跟我頂嘴作對、怒目相向——
要的不是愛,而是順從。
第6章(1)
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你必須教我。我不是在陪你玩什麼你愛我我愛你的遊戲,勾陳說,被愛是很幸福的事,我只想被愛,其餘的,我不想懂,懶得為此困擾,你要就點頭,不然就走開。
一開始,他就說得這般明白。
他不是在陪她玩你愛我我愛你的遊戲。
他只想被愛,懶得為此困擾,所以他不會去費神愛人。
他不想愛人,他不會愛她……
是她自己同意了這項交易,現在,她無權感到悲哀。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前提下,沒有誰吃虧誰佔便宜的怨言。
雲遙很努力想說服自己,要自己別因金貔的誠實而沮喪難過,幾顆眼淚仍是很沒志氣地無聲墜下,她快快抹掉它們,假裝它們不曾存在過。
西邊山壁確實出現一條小徑,逕寬僅容一人通過,它是由白色浮煙凝聚成形,看似虛無縹緲,然而雙腳踩上去,並不會踏空地滾落深淵,可以一步一步慢慢往下放走——
雲遙沒有要沿著小徑離開這裡,她很窩囊,需要金貔給予荒城幫助,同時亦捨不得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他,她無法帥氣地撇頭就走,但她趁金貔離開洞穴去咬財報的時候,跑去西邊山壁,瞧他說的是否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