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賭盤從「方師傅到底有沒有與許二小姐這樣那樣」的題目,變成「方師傅究竟會落入三千閣手中,還是百染布莊手中」呢?
每一天的賠率都在翻轉,民眾的情緒被挑得極高,畢竟方師傅是民間百姓的偶像與老師,而名妓月映是眾人心中的多金女神,但是百染布莊的許二小姐出身清白,又與方師傅獨處過這麼曖昧的一段時間,這樣的三個人、這樣的兩大女子名聲,簡直是炒作謠言、掀翻八卦的好題材。
民間運動如火如荼,身為當事者的三個人卻渾然不覺。
方記錢莊之中,兩個弟弟和父母聚在書房裡開討論會議,特意排除了身為當事者的方少行,他們嚴肅的商談起他的婚事。
「許掌櫃已經來問下聘的日子,真的要把許二小姐娶進門嗎?」方家三少困惑的問著二哥。
「但是大哥看起來沒有和許二小姐走得太近的風聲。」方家二少沉吟。
「少行還有沒有和那個儒生碰面?」方家娘親忍不住問了無關的話題。受到兩個兒子小小的白眼。
「孩子的娘,他們這個月見過面了,要等下個月啊。」方家爹親體貼的回答老婆問話。
兩個几子不禁歎口氣。
「爹,現在重要的是,大哥到底要娶誰?」三少提醒老爹。
方家爹親略微猶豫。「那個月姑娘的名字……你們不覺得耳熟嗎?」
「十二金釵的名字,哪個不耳熟?」出入花街、熟悉三千閣的二少不以為然,視若平常。
三少卻撓撓耳朵,「是好像在哪裡聽過。」
「與少行相會在茶樓的那個儒生,是不是叫作『月映』啊?」方家娘親回憶著,想起大兒子曾經提過一兩次的名字。
方家爹親輕一擊掌。「對啊!就叫作月映。」
「聽起來跟『月映』真像,只差一個字而已。」三少乾笑,笑了幾聲卻發現沒有人應和他,只好閉起嘴。
二少臉色變幻,拚命回想他出入蘭止翠廂房時,有沒有在長廊上偶見過月映的印象?
「她大多是一身澄金衣裙……」他勉強提出一項,努力回想客人的言談。
「聽說她積攢很多私房錢,挑剔寶物的眼光也很高,投資買賣幾乎沒有失敗。有些富商私底下叫她『多金娘娘』但我不記得聽過傳言說她會扮男裝出遊啊?」二少充滿懷疑。
「我的客人說過,十二金釵每個月都有兩天的假。她們可以任意出閣遊玩,不必受限在花街牌坊裡。」三少反駁二哥的話。
「這倒是沒有錯……」也曾在蘭止翠放假時,和她約在外頭逛廟會的二少認同的點點頭,「但也沒聽說過她以男裝出遊。」
「二哥不能去問蘭姑娘嗎?」三少詢問他的意見。
「要問就只能直接去問月姑娘,十二金釵很保護彼此,套不出什麼隱私話題。」二少有點苦惱的回答。
「風塵女子憑什麼進我方家門?」方家爹親皺起眉。
方家兩個兒子聞言沉默,互相打著眼色交談。
「但是,少行到底喜歡哪個?」方家娘親慎重的問了。
「喜歡哪個是他來選的嗎?」方家爹親很硬派,「他是方家長子,平常也沒什麼貢獻,要說結姻緣的親家,有五十年歷史的百染布莊當然比一個青樓女子來的好。」
「月姑娘可是十二金釵。」二少不服氣了,「多少富商都經由她那裡接引見面,我的第一筆生意是她促戍的,人面廣闊、精明頭腦,哪裡不好?」
「做妾可以,做正妻不行。」方家爹親稍稍讓步,「少行要娶的話,兩個都娶進來也可以,但是許家二小姐一定要是正房。」
「怎麼可能兩個都娶!」三少嘟嚷著,「大哥最討厭三妻四妾,他都說他這輩子只娶一個女人。」
「結親當然要奉父母之命,這個家還輪不到他來作主!」方家爹親強硬起來,「就娶許二小姐。去選個好日子下聘!」
方家兩個兒子都傻了眼,怎麼討論討論到了後來卻走了調,大哥這下子等於被逼婚啊。要是一場誤會的話,那大哥娶不娶呢?
他們齊齊看向一旁的方家娘親,以眼神求救。
「老爺。」方家娘親奉上茶水,「先緩一緩嘛。這些都是街坊傳言,說不定少行根本不知道這麼一回事呢,倉卒下聘的話,被逼著娶妻的少行還不埋怨你啊。」
「埋怨什麼?我是他爹!」強調父權至上的方家爹親堅持己見。
方家娘親慢悠悠的說:「老爺,少行那孩子就和你一個樣子,父子兩個脾氣都倔。你想想,要是冤枉了少行怎麼辦?那個許掌櫃可是隻老狐狸,他把女兒嫁過來,等將來我兩個去了,這方記錢莊還不被哄勸著分家啊?」
一提到跟生意有關的隱患,方家爹親就清醒過來了。
說得是啊,那畢竟是許大掌櫃的女兒,說不準和她老爹一個樣子的心機狡猾,嫁過來不打緊,要是少行被她枕頭風吹啊吹的,吹出一個等兩個長輩仙逝,三個兄弟鬧到要分家,他們這方記錢莊還能存在嗎?打了個冷顫,方家爹親決定收回魯莽下聘的命令。
方家兩個兒子默默的用崇敬的眼光膜拜他們英明神武的娘親。她喝口熱茶。「雖然說是少行要娶妻,也得娶一個他看中眼的。不過這青樓女子嫁進來做正房也的確不好,要做正室的,還是要身家清白的閨女才是。」她瞥了眼兩個兒子,「曉得嗎?」
方家兩兄弟默默相覷,只能用最微弱的聲音來作為消極的反抗,「曉得。」
在許府內部積極準備親事,方家則採取按兵不動策略,而民間賭盤開得熱火朝天、熱鬧滾滾之際,三千閣內則是分毫動靜都沒有。
三千閣主下令將此事封鎖消息,半點也不許讓月映知曉。
身為姐妹淘的冬舒戀看著渾然不知這滿城風聲耳語,還能以著平常心送往迎來,與客人談笑風生的月映,她心裡隱隱作疼。
若要等到下個月他們兩人在茶樓相會,才讓月映知道這件事,她哪裡還會不受傷害啊!
藉著和小王爺出遊的機會,冬舒戀讓人找來了方少行,就坐在鏡照河畔的茶樓上會面。以一卷薄簾隔著眾人好奇視線,冬舒戀在小王爺捧醋狂飲的隱忍命令之下,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審問方少行。
一入座,冬舒戀就直奔正題。
「方公子,坊間傳言您要娶許二小姐為妻,是也不是?」
方少行聞言驚愣,立刻猛力搖頭。
冬舒戀被他立即的反應逗笑了,那種拚命的架式真的很可憐。心頭一鬆,她就慢條斯理的問起話來了,「可是,許府內傳出來說,你不僅和二小姐私會,還獨處了半個時辰之久,許二小姐的清白……」
「在下沒有碰她。」方少行否認。「她有個小婢跟著,可以作證的。」
「那貼身的小婢女說是你邀請許二小姐私會的。」
「不是,是許二小姐要見在下,但在下急著到偏院去,才會和許二小姐在偏院見到面。」
「偏院?」冬舒戀一愣。「哪個偏院?」
「許府內那個自盡的琴師所住的偏院。」方少行老實答道。
冬舒戀怔怔著,「你打探那個做什麼?想查證月映的出身嗎?」
「說查證就太嚴厲了……」方少行看著她來勢洶洶的高昂鬥志,為了能留著一條命見到月映,他決定要謹慎再謹慎的答話,「她很久以前曾經提過這件事,但我的印象也模糊了,後來又聽到許二小姐提起此事,我才想去那偏院看看的。據許二小姐所說,那位投井的琴師並沒有被打撈起來。」他緩聲說。
冬舒戀蹙起細緻的眉,「沒有讓死者入土為安……居然沒有嗎?」
「聽許二小姐的敘述,是沒有的。我看到許府用木板及大石壓住井口,那間偏院也是荒廢了。」
「方公子,你想拿映怎麼辦呢?」冬舒戀望著他,輕聲問道。
「在下欲迎她為妻。」方少行正色道。
冬舒戀靜靜看他。「令尊令堂恐怕不會同意。」
「我會確實溝通。」
第8章(2)
「方公子,你若能和映有個結果……不是明媒正娶讓她從三千閣出嫁,就是徹底斷絕關係,再不見面。」
她平淡的陳述了他兩個極端的未來。
方少行靜靜聽著。
「映是妾室所出,她很清楚那種被正妻打壓的痛苦。她不可能讓自己、讓自己的兒女再嘗到自己曾經所受的苦。」她望著他,「方公子若娶了妻,映就再也不會見你。」
「在下若要娶妻,唯有映能入我方家門。」
她笑了笑,「還請方公子莫忘此言。」
方少行略一猶豫,問了:「映她……她怎麼入得三千閣?」
「這種問題你該去問映。」冬舒戀從袖中取出一隻帕子,攤了開來,就見裡頭躺著一隻澄金耳飾。淡淡銀邊,勾尖處懸著一粒粉紅珍珍,一彎金月輕巧玲,迎風清鳴。「把這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