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魏召熒被她注視得有些不自在。
「大人,你笑起來真好看,真應該多笑。」她由衷道。
說來,當初她沒設定他面癱啊,可他的表情真不是普通的少,眼下一揚笑,就像是泥偶變成了人,被注入了靈魂。
「你……」魏召熒有些赧然。
「唉,是不是女人年過三十,就把羞恥心給丟進墳墓裡了?」負責駕馬車的八賢聽到這忍不住搖頭歎氣。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是在拐彎罵她不知羞恥?
「待問你呀!竟敢調戲我家大人。」
「拜託,這是讚美!」你嘛幫幫忙,如果這樣算是調戲,那在她的世界裡,不就一大堆不入流的調戲?
「長人不論長相,你誇男人長得好,是什麼心態?你這是在挑逗這個男人!」八賢乾脆把話剖白,省得這養在深山的道姑不懂人間規矩。「而且你看大人的目光那般直接,根本就是打算誘惑他!」
「八賢,夠了!」魏召熒微惱地低斥著。
艾然倒抽口氣。
天啊,要是八賢所言屬實,光是誇獎人就會落得這種罪名,而且就連看人的目光都得要收斂,否則會被當成誘惑對方……那這段時日,她非但伸出鹹豬手,還偷窺他全身,而且又誘惑他……難怪八賢對她頗有微詞,原來問題全出在她身上!
「大人,我沒有這個意思,我……」
「我知道。」他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如今她的輪廓總算是清晰地呈現在他面前。她並非對他有意,只是因為養在深山,不受禮教約束罷了,也因為如此,她的舉措才和一般姑娘大相逕庭。
這份認知像是摧毀了什麼,讓他的心微微發悶。
馬車內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化不開的尷尬。
第四章 助人為快樂之本(2)
慶幸很快地抵達城南屈家,艾然忙著挑菜洗菜,和屈心寧一起張羅午膳,也就讓她暫時淡忘這份尷尬。
可是用過午膳後,一上馬車,尷尬再起。
艾然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他,甚至努力縮在一邊,免得不小心碰到他,八賢會說她打算霸王硬上弓。
啊!真是討厭,怎麼會這麼麻煩?
離開廣源縣,趕在太陽西沈前,他們來到吞雲城西郊,撥雲山下的小村落。
馬車才剛停住,便引來附近幾位村民的好奇打量,艾然從馬車上跳下,立刻有人大聲喊著,「艾然,是你!」
「欸,大叔,我爹娘呢?」
「這時分大伙都在準備晚膳了。」那人回答著,眼光還是不住地打量馬車。
「大叔,過來幫個忙,把馬車上的米給扛下來,大伙分一分吧。」她開了廂門,正使力要將米袋搬下,卻見魏召熒橫過手臂幫她。
但那手指不小心觸上她的,她嚇得趕忙鬆手。
那舉措像是一種拒絕,魏召熒眸色微沉了下。而艾然從頭到尾都垂著臉,不敢和他對上眼,謹守著八賢的教誨。
「艾然,怎麼會有米?」那大叔走近問,適巧化解這尷尬。
「我買的,大叔,你再找幾個人幫忙搬吧。」她笑嘻嘻道。
「是嗎?你真是太有本事了。」聞言,大叔歡天喜地地找人幫忙。
艾然深吸口氣,若無其事地說:「大人,把米和布搬下來後,你和八賢就可以先前往吞雲城,我這裡忙完再去找你們會合。」
「不用,我可以多待一陣。」他淡聲道,逕自將馬車上的幾隻米袋搬下。
「可是……」
「送你一程,該不會連一頓飯都不請吧?」煩悶的思緒逼得他脫口道出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微愣之後,他說服自己是為了確保計劃不會生變,才堅持守在她身旁。
再者,他一直以為她是養在深山的道姑,結果她卻說家就在撥雲山下,這也教他感到不對勁,必須探究。
沒錯,他留下是有目的的,定是如此。
「這當然不是問題,不過我家裡很小……就請大人忍耐了。」她始終瞪著腳下的麻繩鞋,發現那繩頭都快要脫開了,也許她該再買一雙。
魏召熒瞪著她的頭頂,直到村民領了幾個人走來,他才調轉視線,聽著她輕描淡寫地說賺了些許銀兩,所以買些米回家。
村民們歡天喜地地抱著米袋回家,最終只餘最後一袋米,她正準備要將它拖進家裡。魏召熒見狀,不由分說地接過手,頭也沒回地問:「你家在哪?」
「就在那兒。」
魏召熒快步走向她比的那間老舊茅屋,才走到門口,便有名老婦走出來。
一撞見他,老婦明顯一頓,正感疑惑時,就聽到有人大喊著,「娘!」
「艾然?你回來了……」老婦激動喊著。
「娘,我回來了。」她跑上前,給了個大大的擁抱,反觀老婦像是有些不習慣,雙手僵在身側沒回抱。
這一幕看在魏召熒眼裡,只覺她突然成了個小孩,出門在外許久,是如此渴望親情的慰藉,如此思念家中父母。
「艾然,這位是?」老婦輕拍著她的肩。
「喔,他是大……」
「在下姓魏。」他打斷她的介紹。「在下在將日城和艾然結識,要回吞雲,所以便送她一程。」
「喔,是這樣子,那……請進來坐。」
「對了,娘,我買了米和布回來,還有……」像是急著討要誇獎,艾然挽著她往屋內走,說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
魏召熒站在門口,有種被忽略漠視的感覺,讓他不太舒服。
「艾大師是個道姑,她肯定是對大人下了什麼符。」八賢自動自發地搬布匹走來,一邊搖頭晃腦地說著,但一觸及主子警告的注視,立刻乖乖地閉上嘴。
唉,他又沒說錯……
一到晚膳時間,茅屋裡擠滿了人。
村民得知她回來,便端著飯菜過來湊熱鬧,一大群人簡直成了團圓飯,飯桌上只聽艾然抑揚頓挫的敘述她這趟旅程,這是魏召熒未曾見過的她。
與如此多人一同用膳,大伙天南地北地聊,對他而言也是極為新鮮的體驗。
他默默用膳,聽著旁人提起洪災之後的生活,提起城裡發生的事情,還有何處哀鴻遍野卻無人理睬,他的心直往下沉。
又聽熱情的村民提起,三月洪災,他們能逃過,全是艾然的功勞,直誇她是鐵口直斷。他有些意外,她竟是如此神機妙算。他不信光怪陸離之事,自然對她諸多提防,如今聽來,她果真非凡。
「你,你怎麼了?」正和大伙聊得眉開眼笑的艾然,眼角餘光瞥見娘親正不住地揉著額際,忙關心問著。
「沒事,只是頭有些疼。」
「我替你按摩按摩。」在按摩店打過工的她可是有證照的。
說著,不容娘親推卻,她探手從她耳後的穴道往頸下徐徐推拿著。
如此來回數遍,只見老婦舒服地微瞇起眼。「好多了,你歇手吧,要不待會就換你手酸了。」她輕柔地摸著她的頭。
「才這一下子,不酸的。」她笑瞇眼,繼續掐揉著。
魏召熒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瞧她燦笑如花,神采奕奕,彷彿訪裡是最教她安心的歸屬。
有時光瞧她的笑,胸口就有股暖意流淌,那是種極為陌生的滋味,一時間他也理不出頭緒。
一頓晚膳,他吃得食不知味,待結束後,天色早已全暗,吞雲城門八成也已經關了。
「大人,你們今晚怎麼辦?」趁著村民收拾桌面,艾然小小聲地問。
「睡馬車上。」他淡聲道。
不過是一晚,再者已是五月天,入夜不再沁寒。
「還是我的房間借你好」她提議道。
魏召熒聞言一怔,那表情教艾然以為自己又說錯話,趕忙強調,「我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發誓!」這年頭想當好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還是少說少錯好了。
「我只是要說,不用了。」話落,他反身回馬車。
艾然想追上去,又覺得不妥,索性還是回屋裡整理碗盤。
一個時辰過去,魏召熒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卻是了無睡意,正打算下馬車走走,卻聽到輕巧走來的腳步聲。
窩在馬車前的八賢微掀眼皮又繼續打盹。
「大人,睡了嗎?」
「還沒。」
「要不要下來聊聊?」她掀開車簾問著。
那張堆滿笑意的小臉,教他拒絕不了。「好。」
下了馬車,就見她搬了兩張凳子擺在屋前,還拖來一張矮几,又躡手躡手進屋端來一壺茶。
「今天是滿月喔,咱們一道賞月吧!」
魏召熒聞言,抬眼看向天空,果真瞧見盈月在天,而底下是滿山遍野的紫檀,眼看花季將至,他的心微微抽著。
怎會如此巧合?
「大人?」瞧他發愣地看著月亮,艾然不由得輕喚。
他回神,垂眼瞅著她,月光如雪灑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恬柔笑意,半晌,他才在她身旁落坐。
「你的精神似乎不錯。」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杯。
「是啊。」時間已經很晚了,可她卻不覺得怎麼累。
這裡多好,月光映照山林,天然的月光浴,沒有光害的世界還有熱情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