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你今日沒一再地吐。」
「對耶。」經他一提,還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跟大人說話,所以才沒那麼難受。」和他交談,似乎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但這席話聽在魏召熒耳裡,卻令他微皺起眉。「你這說法教人容易誤解,往後得改。」她總是不自覺地在他心底煽風點火,這讓他極為不快。
「嗄?」她無力地垂著臉,苦笑著。「唉,真是麻煩呢!」
大多繁文縛節,真是教人難以招架。
「以往以為你是深居山中才不懂禮俗,但如今看來是你的爹娘沒將你教好。」他淺啜著茶水,神色如常,話裡卻帶著些許責備。
艾然聞言,撇唇苦笑,喝了口茶,卻覺得苦澀得緊。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她突道。
魏召熒不禁將目光移向她,聽她再說:「我呢,其實是個孤兒,一個沒人要的棄嬰,從小就是看著別人的臉色長大的。」
「我……」
不待他說完,她逕自道:「這對老夫婦姓林,是我到這時,對我多加照顧的人,後來洪災發生,我帶著他們避難,所以我就厚著臉皮認他們做爹娘,因為……我沒有爹娘,我想要有爹娘嘛。」
避開道出她並非這王朝的人之外,她所言都不假。
她是個孤兒,比誰都還渴望親情,而來到這兒最令她開心的事,就是她有了爹娘,有了需要她的人。
「抱歉。」半晌,魏召熒才幽然歎道。
這一刻他才驚覺自個兒有多可惡,兀自解讀,還遷怒於她。
「沒關係。所以呀,很多事我真的不懂,要是有所冒犯,還請大人多多包涵。」睨他,她淺淺勾笑。
「是我冒犯了。」
「大人這性子也好,一點架子都沒有,知錯能改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她由衷地讚賞,卻又忍不住問:「我這麼說,沒有調戲或者是誘惑大人的意味在吧?」有些事總是要問清楚較妥,否則惹出誤會就麻煩了。
「我明白你的性子,你想怎麼做都成。」但想起八賢的嘴,他的頭就發疼。
「那可不成,要是八賢又誤會我,我就麻煩大了。」
她愈用力撇清,壓在他心口上的不悅就益發深沉。
不懂……他為何被這小事給困住?
第五章 花前月下(1)
淺啜著茶,魏召熒轉移話題,「你怎會落腳在這?」
「嗯……就碰巧來到這兒,遇到有緣人,便定下了。」關於她的來處實在太難解釋,還是能避就避。
「往後呢?」
「我還沒想那麼遠,畢竟這兒的人還需要我幫忙。」
「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再需要你呢?」只要好生整頓吞雲,杜絕所有弊端,百姓的生活就會重回軌道。
艾然愣了下,吶吶道:「如果沒有人需要我……也許我就不在了。」那就代表她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自然是回家了啊。
魏召熒不解地看著她,不知是眼花還是怎地,突覺眼前的她逐漸變得透明,想也不想地,他伸手抓住她。
「大人?!」她驚詫地看著他握在腕間的大手。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的手給折斷似的,嚇得她連掙扎都忘了。
「你……」他微瞇眼,懷疑自己真是眼花了,她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身旁。
「怎麼了?」她不解問著。
「沒事。」他不自覺地暗鬆口氣。
「喔。」
艾然狐疑地看著他半晌,直到他察覺不對勁,問:「怎麼了?」
「那個……你一直抓著我的手耶。」而且抓到有點痛了。
魏召熒這才趕忙鬆開。「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呵呵笑著。「沒那麼嚴重,說什麼唐突。」不過握握手,沒什麼大不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失態,魏召熒拳頭鬆了又握。
「不過要他們不需要我,恐怕還得一段時間。」她逕自說著未完的話題。
「只要整頓吞雲便成。」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就算整頓效果也沒那麼快,畢竟這兒百廢待興,物價得一再抑制才成。」她偏著螓首思索。「可是光靠救濟也不是辦法,與其給人魚吃,倒不如教人如何釣魚,又或是大夥一起捕魚,這才是根本之道。」
她是理財專員,讀的又是管理,不禁想著,藉由衛爺給我皇商令牌,也許可以和村民一起做門生意,不過村民們年歲都偏高,這也是個問題。
「你很有想法。」魏召熒忍不住道。
「想清是空談,得有做法才成。」她受限於對這兒的知識太少,再者……一時間,她有些迷惑了。
自己到底是想待在這裡,還是想離開?
「等把一些事都處理好後,自然就有機會嘗試你的想法。」
「也對。」可不是?她何必自我設限?能做多少是多少,至於結果老天會幫她決定的。
「天亮後,我就會進城,屆時你會與我同行?」
「當然。」該做的事她可沒忘。
「那就早點睡,時候不早了。」話落,他隨即起身。
「喔,好吧。」這才覺得真是有點累了。
找他聊天是想要化解尷尬,如今大功告成,她心情也放鬆了。
魏召熒走向馬車,欲踏入車廂內時,一道涼涼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大人,三更半夜不睡與艾大師話家常,是會毀她清白的,不過她大概也沒什麼清白可言了,都已是埋進土裡的黃花了。」
「八賢,毒啞你是我最不願做的事,別逼我。」魏召熒似笑非笑地警告。
八賢一愣,他家主子從不說笑的,所以這句話他絕對是認真的。
好可怕,從今天開始,他要謹言慎行!
翌日天亮,艾然忙進忙出,先是將柴火劈好,又將裡裡都整理妥當,可見她對這對無血緣的父母多麼用心。
待她把一切弄妥,已過了一個多時辰,趕緊向父母告別,跟著魏召熒前往吞雲城。
進了城,將馬車停在一間食肆前準備用膳。
一坐定位,艾然便將寬袖管捲到手肘處,還不住以手扇著風。
瞥見她一截皓腕,魏召熒微愣了下,想也沒想地拉下她的袖管,教她嚇了跳。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著。
魏召熒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以眼角餘光瞥向隨從。
八賢睨他一眼,努了努嘴,表示他謹記他的吩咐。
「到底怎麼了?」
「姑娘家……別將手腕露出。」他艱澀地開口,彷彿要他這麼說有多為難他。
「為什麼?」
魏召熒眉頭微蹙,像在斟酌如何回答。
「艾大師,麻煩你看看四周,有哪位姑娘將手掌以上的部分露出的?」八賢忍不住開口曉以大義。
艾然看向四周,只見不管是店外走動,還是店內坐著用膳的姑娘家,幾乎都穿著交領襦裙,外搭一件軟帔,重點是,袖子是窄管,袖長蓋到手背上,只見纖白蔥指展露在外。
「她們不熱嗎?」她涼聲問著。
五月都快過完了,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熱,而今天的太陽毒辣得嚇人,她真的無法理解為何這些人還可以打扮得這般盛重,身上巧飾不減。
「艾大師,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姑娘家不該隨意裸露。」八賢化身為大娘,苦口婆心地勸,用字非常誠懇,態度非常謙卑,完全不給主子毒啞他的機會。
艾然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忍不住閉眼哀嚎。
你嘛幫幫忙,很熱耶……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把袖管捲到肩頭好不好。
況且--
「不對耶,我現在是扮男人。」所以說,她應該可以享有男人的特權才對。
「你當每個人都瞎了不成?」束髮穿青衫就是男人?!她真的可以再蠢一點!要是害他破功被毒啞,他肯定拉她當墊背。
「可是很熱啊。」
「請看我家大人。」八賢優雅地往主子一比。
魏召熒身穿交領滾銀邊綾袍,儘管正是用膳之時,額上仍不見半滴汗,光是看著他就覺得有涼風拂面。
艾然嘖嘖稱寄,乾脆坐到他身旁,研究起他的衣料,這一摸,雙眼發亮,忙問:「大人,這衣料很好呢。」
衣料滑膩透著涼意,不像是棉,但又好像會吸汗……正研究著,小手又被他給擒住,她不解望去。
「逾矩了。」魏召熒忖度過後只有三字金言。
「嗯,你握我的手是逾矩了。」這規矩她是懂的,男女授受不親嘛。
魏召熒無奈地閉上眼,趕忙鬆開她的手,卻見她又拉起他的綾袍不住打量,身後的八賢已是額爆青筋。
「艾大師,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見這一幕會以為我家大人娶了一位大娘。」這話幾乎是咬著牙說著。
艾然頓了下,不善地抬臉。「你少拐著彎警告我,就跟你說我對你家大人沒意思,你是牛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還有,把那句大娘給我收回去,我不承認。」
大娘指的是那些不懂保養,生過數胎身材走樣的黃臉婆,而她可是冰肌玉膚,美得冒泡!
「你明明就是!」
「八賢。」
魏召熒一出聲,八賢隨即哀怨地垂下臉,暗暗起誓有朝一日,非給這位大娘迎頭痛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