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阡陌不由道:「父親對蕭國的事情倒是瞭如指掌啊。」
拓跋元治點頭,「你母親是怎麼死的,與誰有關,我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孩兒並不是指這個。」他是否真心愛上了夏和,原諒了夏和,有時候就連他自己也未必清楚,但拓跋元治卻說得如此篤定。
「為父雖遠在千里之外,可心卻從沒離開過這裡。」拓跋元治歎道:「陌兒,你可能不會相信。」
杜阡陌沉默。片刻之前他還不會相信,但這瞬間,他卻覺得這個多年未曾謀面的父親的確一直關心著自己。
「陌兒,隨為父回崎國去吧。」拓跋元治一臉擔憂,「如今到處都在通緝你,蕭國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杜阡陌澀笑道:「父親可是要孩兒在崎國隱姓埋名生活?」
「為父會找機會讓你回渭王府,給你應有的名位。」拓跋元治道,「為父知道你曾在御學堂授課,深得蕭皇賞識,比起你那幾個沒出息的弟弟周正多了。從前礙著我那妻子沒能讓你認祖歸宗,如今再無顧忌。」
聽這語氣,拓跋元治與渭王妃並不十分恩愛,否則這描述之間怎麼會少了伉儷情深?看來渭王妃娘家勢大,平素在家張揚跋扈,常常欺壓拓跋元治的傳聞倒似真的。
杜阡陌猶豫著,「容孩兒再想想吧……」
「怎麼,你不願意隨為父回去?」拓跋元治問:「難不成……你還牽掛著夏和公主?」
杜阡陌不語,相當於他默認了。
他不想就這樣離開,無論如何都要再見她一面,就算此生背負殺人的罪名流亡天涯,也要再與她見上一面……
拓跋元治卻道:「不必再惦記著她了,她已經答應與崎國和親。」
「什麼?」杜阡陌身形一僵。
「她已經答應拓跋修雲,願做崎國太子妃,化解兩國邊關戰爭。」拓跋元治淡淡地道:「和親的消息這兩天便要昭告天下。」
不、不可能,是什麼讓她改變了主意?他以為她會一直等著他,至少不會這麼快就嫁給別人……
而且是嫁給陷害他的人。
她一定有什麼苦衷,他得去問問她,當面問問……
拓跋元治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阻止道:「陌兒,不要衝動,如今你是被通緝之人,不能冒然露面,若真想再見夏和公主,將來有的是機會。」
杜阡陌眉心一蹙,並沒有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
拓跋元治道:「到時候等她嫁來崎國,你們就算天天見面,也是有機會的。」
等她出嫁?那時候再見她還有什麼意義?
「陌兒,為父答應你,」拓跋元治篤定地道:「這些年為父虧欠你的,一定會十倍補償於你。你想要的東西、你想要的人,為父一定會幫你得到,只是你得再等等,等為父把一切安排妥當。」
他可以等,等到水滴石穿的時候,可是到時候還來得及嗎?
他的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若這次與夏和分離,便是永別了。真的不去見她一面嗎?他覺得自己會後悔,然而父親的話也頗有道理,他到底該怎麼辦?
杜阡陌生平第一次如此猶豫,從前任何事情在他眼裡都可以雲淡風輕地面對,唯獨這一次風起雲湧。
他真的還能再見到夏和嗎?
阡陌現在在哪裡?
離開蕭國之前,無論如何應該設法與他見上一面,可如今被困在崎國的宮中,恐怕此生再無相見的機會了吧?
安夏一身大紅的新娘裝扮,頭上壓著沉甸甸的鳳冠,端坐在喜帳前,已經整整一天了。
遠處傳來喧囂的喜樂聲,整個崎宮都在為拓跋修雲的大婚慶祝,然而安夏卻在洞房裡想念著另一個人。
自從杜阡陌越獄之後,安夏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熙淳把他藏在哪裡,從不曾告訴她。
請求熙淳去劫獄的那一日,安夏便決心放棄與杜阡陌的緣分了,畢竟熙淳會答應出手相助也是有條件的,這等於親手把杜阡陌送給了別人。
她就算心如刀割也只能如此,因為她只要他活著,這世上沒有什麼比他還活著更重要。
喜婆在門外喚道:「太子殿下——」
喝得醉意微熏的拓跋修雲帶著新郎的得意洋洋,踉膾著步入洞房。他對喜婆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是。」喜婆們頷首而去。
按照崎國的風俗,並不需要掀紅蓋頭,鳳冠上只垂著珠簾,安夏將它們輕輕撥開。
「太子妃久等了。」拓跋修雲笑道:「太子妃入京這半月來,按儀制我們不得相見,為夫日夜在思念太子妃呢。」
「拓跋修雲,」安夏卻道:「渭王妃真是你殺的?」
拓跋修雲一怔,依舊笑道:「大喜的日子,太子妃何必說這些掃興的事。」
她道:「有些事必須問個清楚,否則日子過不下去。」
他聳聳肩,「我那個嬸嬸平素張揚跋扈慣了,並非賢良之人,這些年來皇叔也吃了不少她的苦,就當是我幫了皇叔一把。」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殺人者如此理直氣壯,」安夏冷笑,「拓跋修雲,你嫁禍杜阡陌,害他身陷囹圄,良心何安?」
「杜大人不是越獄了嗎?」拓跋修雲不以為意,「雖然我不知道是誰助他逃獄的,但想必他此刻定是自由自在,性命無憂,這還不夠?」
她問:「那塊玉珮是杜阡陌的隨身之物,你如何得到的?」
「買通他府中的丫鬟就行了,」拓跋修雲笑道:「他家境貧寒,府裡也沒幾個丫鬟,隨便給些銀子,易如反掌。」
看來他心中沒有半分愧疚,她還真是高估了他的良知,有的人根本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從前的夏和到底喜歡他什麼呢?因為兩人是青梅竹馬嗎?又或者從前的夏和其實跟他是一樣的人?
然而她是安夏,不是夏和,要她這一世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她簡直無法忍受,哪怕他稍微靠近,她都覺得難耐。
第十八章 父子相認佳人遠嫁(2)
「太子妃,往事不必多憶,」拓跋修雲上前,輕輕攏住她的肩膀,「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今晚就算了,從明日起,我不允許你再提及往事。」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冷冽,與從前的曲意討好判若兩人,眼中閃爍著強勁的寒光,給她有一種威逼感,好像她若是不聽從,他隨時都可以把她撕碎了一般。
「拓跋修雲,」安夏盯著他,「你說,我父皇是真心疼愛我嗎?」
她忽然另辟話題,讓他有些意外,卻還是回答,「自然是的。讓你遠嫁,並不代表不是真心疼愛你。」
「你也這麼想嗎?」安夏淺笑,「你覺得我若死在此地,我父皇會如何?」
他凝眉,不解她的意思。
「我若死了,邊關會大亂嗎?」她道:「父皇會出兵討伐崎國,為我報仇嗎?」
「太子妃這話裡頗有威脅之意啊。」拓跋修雲輕笑道:「放心,我會好好對待太子妃的,不敢讓你受半點委屈,但條件是,你不能再想著別人。」
「拓跋修雲,你對我太不瞭解了,」安夏勾起唇角,「你以為我真能忘了杜阡陌?」
「那你嫁給我是為了什麼呢?」他道:「總不至於是為替杜阡陌報復吧?」
她抬頭問:「假如就是呢?」
拓跋修雲緩緩放開手,退開一步打量著她,而後很自信地道:「你不會的,放著好端端的太子妃不當,替他報復?那杜阡陌算個什麼東西,值得你如此?」
「在我心裡,他很值得。」安夏笑道:「拓跋修雲,我若死了,邊關會大亂嗎?」她仍是這一句,可袖中忽動,她猛地拔出一把匕首。
寒光在拓跋修雲的瞳中一閃,他終於露出了驚恐之色。
她輕聲道:「我答應和親,其實就是為了這一刻……」
「不要!」拓跋修雲這才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大叫一聲,想上前奪去她的匕首,然而已經晚了。
匕首刺進了她的胸膛,就像渭王妃死去的那晚,那猙獰的情景。
鮮血噴湧而出,與紅色的喜服融為一片。
這一刻安夏算計了很久,該說什麼話、該什麼時候動手,她都想了千萬遍。
很不錯,一切都很順利。
她若死了,蕭皇肯定不會放過崎國,這是她以一己之力能設下的,最好的局。
她沒有什麼遺憾了,唯一有的便是沒能最後見杜阡陌一面。
希望他此生安好,遠離宮闈,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眼前的光線漸漸黯淡,作為夏和公主的這一生如同燃盡的燭火一般,就要滅了……
三年後。
有她的地方,便會有笑聲。,跨過院門,在花樹下佇足,大老遠都能聽到那銀鈴般的笑聲自人群中臆起,彷彿雀兒鑽入雲霄,明朗又輕盈。
御膳房這群嬤嬤是宮裡最難纏的人,就連妃嬪也要看她們的臉色,時常打賞,以免她們在飯菜裡做手腳。
然而那丫頭卻是這幫難纏婆子最最喜歡的人,幾句話就能令四周的人笑顏逐開,因而她混得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