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無法離開他,直到他完全走出她的視野,她向來平靜的心湖泛起一絲漣漪。
說不出心上的落寞是什麼,竟讓原本美味的烤魚也變得無味了。
「他雖然不是書裡寫的那種蠢蛋大俠,但也不聰明。」撇撇嘴,她滅了火堆,追向他。
第三章
看到駱冰兒追上來,莫離很訝異。
「姑娘怎麼也過來了?」
「你懂追蹤嗎?」她拿著烤魚,一邊走、一邊啃。
「不懂。」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有責任維護天下安全,失敗也沒關係,但求盡心。
「我懂,所以我幫你追,你管我吃食,而且不是管一天,你必須負責我的三餐,直到我完成師父交託的任務。」
他想起她做的「炭」,這樣的姑娘確實需要有個人幫她準備吃食,否則她總有一天把自己毒死。
「這個沒問題,但不知姑娘的任務是什麼?」
「找一個姓童的男人。」
「他家住何方?今年貴庚?做啥營生?」
「不知道。」
「只有一個姓氏?」
「對,師父說的,要找個姓童的男人。」她話才落,後頭傳來砰地一聲,不曉得什麼東西掉下來。
「什麼人?」他暗提功力戒備。
她手中的烤魚正好吃完,一副魚骨連著木叉一齊射向聲音來處。
嘟地一記悶響,莫離和駱冰兒前後趕過去查看,木叉射中一棵雙人合抱的大樹,入木三分,可樹木的周圍並無人跡。
莫離查看樹梢,駱冰兒則翻動車叢,又繞著大樹走了兩圈。
「樹上沒人。底下有沒有留下線索?」他問。
她搖頭。「除了野獸留下的痕跡外,並無其他。」
「會不會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兇手?」
「兇手若如此厲害,之前就不會留下蹤跡被我發現。」
「但我明明聽見碰撞聲。」難道聽錯了?
「我也聽見了,可確實沒有人跡,也許是什麼大型禽鳥吧!人的動作不可能如此快。」
「也是。」看來他被兇手的事搞昏頭了。「算了,我們還是繼續追兇。」
「你不休息?」他身負重傷又如此操勞,遲早會出問題,而她絕對沒本事再一次起死回生。其實,他上一回從鬼門關口逃出來也不是她的功勞。
「不了,早一天逮捕兇手,也早一日安心。」他側頭望了她一眼。「對了,姑娘,你找那童姓男子所為何事?」
「治病。」
「姑娘身體不適?」
「我倒沒感覺不舒服,但師父說我若找不到童姓男子,頂多再活兩年。」她說得雲淡風輕。
他柔和的眼眸倏地睜大,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佳人,眉如遠山、眸似秋水,一身的清冷,瞧著淒寒,但真正相處下來,卻感受到她骨子裡淡淡的暖甜,雋永綿長。
這樣一個花般姑娘只剩兩年性命?怎麼可能?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能忍,身負重傷而追兇,他眉頭不皺一下,但此時此刻,心頭上陣陣啃噬的劇痛,卻讓他有種想問問蒼天公理何在的衝動。
「你怎麼了?傷勢復發嗎?」瞧他一臉的痛苦,她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襟。
「我沒事。」他輕輕一擋,肌膚相觸便是一陣的酥麻竄入心窩,他俊顏一紅。
她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是怎麼了?那種心弦震動的感覺她從未感受過,有些慌,某種奇怪的甜蜜糾纏喉口。
慢慢地,她的目光移到他臉上,注視著那雙深黝黑瞳,身體微微發熱。
「難道我真的有病?」她咕噥,原先還有幾分懷疑師父唬她呢!
「姑娘不舒服?」他緊張得忘了維持禮法節度。
「啊?」那突然籠罩過來的頑長身形充滿魄力,又溫和得讓人心動。「還……還好。」她垂眸,呼吸亂了。
「那……」他很掙扎,是繼續追兇,還是替她找人要緊?畢竟,她的生命比什麼都重要……
念頭方起,心便一陣狂跳。為什麼?公理正義應該高過一切啊,但是此刻的他更緊張的是她。
她眼角餘光瞥見他。「喂,你臉色很難看,要不要睡一晚,明天再繼續追?」
他撇開頭,心怯地不敢看她。
「我沒事,追兇要緊。」俊顏熱如火燒。做這個決定,他愧負天地。「只追一日,若追不到,我們便下山,幫你找童姓男子。」
她看著他。他應該是想追兇,卻又掛懷她的小命,才折衷取了這個方案。但他沒想過,現下最危險的是他自己,她還有兩年命,而他若不注意,隨時可能成為閻羅座上賓。
「你是個自虐的人。」
「什麼?」
「我師父說,做人要先顧好自己,再去管別人的事,你剛好相反。」
「大我之前沒有小我,如同正義之前不講私情是一樣的。」
「所以若遇饑荒,你手上只有一塊麵餅,你一定會將食物分給最需要幫助的老弱病殘,然後自己餓死。」
他窒了下。「話不是這麼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見危難,豈忍袖手?」
「如果你真的要幫忙,就應該先把自己顧好,再憑你的本事去找更多的食物,救更多的人。在山裡,野獸都懂得這樣做,放棄病殘的,保存實力,熬過寒冬,再聚族群。」
有道理嗎?那太殘忍了,但沒道理嗎?似乎又隱隱合乎天道。不知怎地,他想起了於志寧,總是苦口婆心勸他,珍惜有用身,才能為國家、為百姓做更多的事,動不動就死諫不是一個好御史,諫言陛下聽不進去,死了也是白死。
他們都是為他好。但是……他伸手摸了摸那道幾乎劃破胸膛的傷,已經疼到麻木。是誰揮下那一劍?他不曉得——不,與其說不知,不如說他不想查出事情真相,怕結果太殘酷,反而更傷人。
就讓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吧!
「喂!」突然,她纖指點著他的肩頭。「你這麼拚命,該不會是故意想找死吧?」
他臉上閃過一抹狼狽。「你胡說什麼?」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痛苦,沒有求生意志。」
「你看錯了。」他側過身子,胸膛起伏著,紛雜的思緒糾結如絲,根本不可能厘得清,不如放任它纏綿,永遠不解才好。「你還是快搜尋兇手的蹤跡吧!我們時間不多了。」
「一天找不到,就找兩天嘍!」反正她的目標也不知道在哪裡?想到要找童姓男子,她就頭痛。
「不行!」他突然大喝。
她嚇一跳。「幹麼這麼大聲?」
「抱歉,在下唐突了。」低垂的眸中濃濃的憂慮,襯著他清俊的容顏也染著秋意般的蕭索。「事關姑娘性命,不能等閒視之,在下想,那童姓男子既能為姑娘治病,必定擅長醫術,這也許是個尋找的好方向。」
砰,後頭又是一陣撞擊聲。
這次,莫離和駱冰兒沒有猶豫,拔腿循著聲音追去。
但他們依然什麼也沒找到。真的是飛禽嗎?連續兩次,那也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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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跟著駱冰兒在山林裡飛掠,越跑,眼底疑惑越濃。
「駱姑娘,這地方我們剛才好像找過了?」
「咦?」她煞住步伐。「對耶,又繞回原地了。」
「是兇手故佈疑陣嗎?」若是他們的追蹤已被發現,那就麻煩了。
「那個……」她不好意思地搔搔下巴。「跟兇手無關啦,我本來要往右邊去,但……唉,都怪你,非限定時間不可,我只好加快腳步,一個不小心……就走錯路了。」迷蹤步的最大缺點,便是迷人亦迷己。
他怔仲著,不知道該說什麼,限時追兇本是為她好,但此刻看來,好心卻辦了壞事。
「按姑娘看,幾日才能確定兇手的位置?」
「不知道,三、五天至一個月都有可能。畢竟是我們追著人家跑,對方會往何處去、用什麼辦法過去?都不是我能預料的,一切看運氣。」
「一個月太久了。」若耽誤到她尋醫,他萬死難辭其咎。「姑娘能否定下一個確切日期?」
「十天吧!」想了想,她說。「只要不下雨,對方走的方向又沒變,我有把握十日內追到他。」
他掙扎著,十天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最麻煩的是,有關童姓男子的線索太少,必然得花費大把時間搜尋,是不是乾脆放棄追兇,直接下山?
但想起那些枉死的人,他又於心難安。放任一個殘忍兇手在山裡晃蕩,會害死多少無辜生命?
「別想啦!我們直接追,也許明天就能追到呢!你現在的煩惱都是多餘的。」她安步當車往右邊去,不敢再貪快使輕功,怕繞一輩子也繞不到正確方向。
看著她瀟灑的背影,一股清風拂過心頭,像是可以滌盡世間一切塵污,他鬱悶的心也放鬆了,隨著她的腳步前行,心中已有決定,就照她所說,十天追兇,過後便專心為她尋醫,再無旁騖。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金陽已上頭頂。
駱冰兒抹著汗。「喂,中午了,我好餓,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