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姑娘放我下來,我便沒事了……」作夢都想不到,他會有如此氣弱的一天。
「是嗎?」她鬆手。
砰,莫離就摔在荊棘叢裡,劇痛抽離了神智,他昏迷過去。
「喂!」駱冰兒蹲下身,喊了兩聲,沒聽到回應,她袍袖輕卷,將人再度帶上來,發現他已暈厥。
她撇撇嘴。「騙人。」拎起人,她繼續走。
走了約一刻鐘,來到一汪水潭邊,她把莫離放下,伸手捧水,澆了他一臉。
他一個哆嗦,睜開雙眼,看她雙手插腰,正瞪著自己。
「我最討厭人說謊話了,再有下回,我親手殺了你。」
他幾時撒謊了?腦子轉了片刻才想起,他請她鬆手前說過,她放他下來,他便沒事了,但事實是他痛暈過去。
可這能怪他嗎?是誰摔昏他的?
「好了,你現在告訴我,往哪裡走才能下山?」
他左右張望一會兒。「姑娘,我們現在比剛才更接近山下了。」
所以說她走對嘍!那繼續走吧!
拎起人,她大步流星地在森林裡飛掠。
「姑娘、姑娘……」他急喊。
「做什麼?我不會再鬆手了。」
「不是。我是想告訴姑娘,你又走錯方向了,該朝北才對。」
這個姑娘很奇怪、很不講理、很蠻橫,恐怕武後都不是她的對手,莫離已經放棄和她溝通。
「北方。」調轉身子,繼續飛。
他哭笑不得。「你走的是南方。」
「喔!」再轉身,這回飛向了東方。
莫離終於知道,他遇上了一個超級大路盲。
「你順著我手指的方向走。」
「好。」她很開心,救他果然是正確的,有人指路,還怕找不到目標嗎?
莫離覺得被救是錯誤的,這姑娘居然不走大路,反而直直地逢山開山、遇水涉水,直直地往他指的方向去。
可以想見這一路顛簸下來,嗯……他可以準備去地府找閻王下棋了。
第二章
入夜,駱冰兒整出一塊平地,把莫離放在上頭,又在他身邊燃了一堆火,便去尋找吃食。
莫離昏睡不醒,迷迷糊糊問,好像有人捉住他的腕脈掌了一會兒,低喝聲——
「好」,然後捏開他的下巴,朝他嘴裡塞了一顆藥丸。
丹藥香氣撲鼻,入口即化,隨即,他身子熱似火燒,汗出如漿。
壓抑的呻吟不斷竄出喉頭,這痛苦比死還難受。
一個時辰後,駱冰兒拎著兩隻雞和一堆草藥回來,就看到莫離喘得像要斷氣。
「咦,傷勢惡化啦?」丟下滿手的東西,她走過去檢查他的身體。「奇怪,內傷好這麼快?」
還以為他得調養上三、五個月方能痊癒,結果她出去轉一圈再回來,他內傷好了三成。
「這麼詭異的體質,師父若見了一定喜歡,可惜師父不在這裡。」而她對鑽研醫術沒太大興趣。
懶得研究他為何迅速好轉,她脫了他的外衣,又從採回來的草藥中選出幾樣生肌止血的,搗碎了,敷在他的傷口上,接著將他的衣服撕成碎布,將傷口捆好。
駱冰兒不再管他,兀自料理那兩隻雞去。
少了衣物的遮掩,莫離本來火熱的身體被夜風一吹,絲絲涼爽滲入肌膚,是說不出的舒服。
不多時,他沈沈睡去。
駱冰兒忙和了將近兩個時辰,才把遲來的晚餐搞妥。
「真想念師父……」離了天音宮,她才知道一日可食三餐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她打理一餐得費兩個時辰,兩餐便是四個時辰,天知道一天才十二個時辰,她若吃三餐,每天就忙著做飯,其他事都別幹了。
「找到姓童的男人後,我就回天音宮,再也不離開師父了。」她嘀咕著,同時搖醒莫離。「喂,起來吃飯。」
莫離睡得正香甜,一隻柔軟的小手在他肩上蹭,暖和的觸感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撩動心弦。
有一點舒服、搔癢、酥麻,然後……他喉嚨乾渴,呻吟了幾聲,睜開眼,心律微亂。
神智還沒恢復,入目是一張烏漆抹黑的臉,他心顫了下,暗提功力。
「你是誰——」幸好她那身奇妙又隱泛光澤的衣衫喚醒他的記憶,否則他一記劈風掌就要揮過去了。
慢!劈風掌?他看看自己的手,內力恢復了,雖不及全盛時期,也有三分。他居然康復得這麼快!
「多謝姑娘活命之恩。」只是……用得著把他脫光嗎?莫離挪動身體,稍微往陰影裡靠,俊顏酡紅。
駱冰兒根本不在意他是衣著光鮮、還是赤身露體,隨口道:「不客氣,吃飯了。」接著,一團焦黑物體送到他面前。
莫離嘴角抽了抽。「飯?」這玩意比較像炭吧!
「你也可以叫它雞,起碼我捉到它的時候,它是一隻雞。」她也一臉嫌惡,但不得不吃,否則會餓死。
完全看不出「它」是雞……莫離覺得吃這種東西,會死得更快。
看來他的救命恩人不擅廚藝。莫離苦笑,準備自立自強。
「姑娘,請問我的衣衫哪兒去了?」他強撐著身體坐起來。
「不就在你身上。」
他低頭,原來胸前纏得亂七八糟的布是他的衣服,爛得還真徹底!得想辦法弄其他東西遮身了。「姑娘,我看這飯並不好吃,不如重新做過。」
她扳了一塊「焦炭」送進嘴裡,一邊吃,一邊皺眉。「再花兩個時辰做嗎?謝謝,沒興趣。」
把一隻雞弄成一塊炭得花兩個時辰?他腦子有點發糊。
「不必,兩刻鐘即可。」
她眼一亮,把手中的雞丟了。「你確定?」
他點頭。「如果姑娘先將雞殺好,一刻鐘——」不必再說,她已經不見蹤影。
莫離怔忡半晌。好古怪的姑娘,能如此迅速治好他的內傷,想必醫術超群,聲名顯赫,但他搜索枯腸,也憶不起天底下誰能有此奇技。
「加上這非凡輕功,她來歷必不簡單。」真是深山遺民?他幾分疑惑。
「這叫迷蹤步,只是跑起來快一點,沒啥兒實用。」一陣風吹過,空中殘影未褪,她人已出現在他面前,手上拎著兩隻雞。
他微愣,下一瞬又揚唇。「跑得快已經很厲害了。」
「所謂迷蹤步,就是為了迷惑敵人、逃出生天而創的,但在迷惑別人的同時,自己也會受到影響,難辨東西、不分左右。短程還好,但長程偶爾想去天涯,會不小心晃到海角,這樣你還覺得好用?」
偏偏她每次心急,趕路就會忍不住使出迷蹤步,結果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要不要安慰她?他忍住笑,眸清似水。「凡事有一得必有一失,姑娘切勿掛懷。」
「我本來就沒在意。」迷路迷路,迷久了也就習慣了。
「姑娘心胸開闊。」他咳嗽,被硬憋住的笑意嗆到。
「這跟心胸有什麼關係?」廢話太多了,把雞給他,她道:「兩刻鐘,你快做吧!」
他接過雞,有幾分煩惱。「姑娘可有匕首借在下一用?」
她拿出一把骨刀遞給他。這不知何種動物骨頭雕成的刀具樸實無華,卻銳利非常。
他拿來殺雞,輕輕一劃,皮毛骨肉分離。
「好刀,這——」突然,話語卡在喉嚨,因為他看到雞胃囊裡有些許小米。山林裡的野雞不會吃這玩意兒的。「姑娘,這雞是在哪裡捉的?」
她指著山下,這時天已現微光,晨霧間隱約可見一草屋農舍。
「那邊的籠子裡有很多雞。」就因為農舍近在咫尺,她才能連跑兩趟而不迷路。
「姑娘,這是家養的雞。」
「然後呢?」
「我們不該偷人家的雞。」
「山裡到處是獵物,想吃雞,隨時捉都有,幹麼養?」
好問題,那麼……
「姑娘為何不進山捉雞?」
「去太遠了會迷路。」再說,近在眼前的東西不拿,到山裡獵,當她傻子啊?
這答案更妙了。但是……
「姑娘,不告而取謂之賊。」
「這道理只適用於雞隻是有主人的情況下,如果農舍裡的人都死光了,這些雞就跟野雞沒兩樣了。」
他眼底厲光一閃而逝。她殺了人?不,她身上沒有血腥味,兇手不是她。
放下手裡的雞,他站起身。「我們過去看看。」
她搖頭。「先做飯。」
「去農舍裡再做也一樣。」
「屍體不會跑。吃飽休息後再去。」她很堅持。
「人命關天,拖延不得。」
她彈出一顆細石,封了他的氣海,教他一身強力也無處可發。
「做飯。」
他微怔了下,俊眸瞇起,有了笑意。堂堂的金筆玉判居然也有被押著洗手做羹湯的一天,真不可思議。
他卻沒有太多的排斥,好似……這樣極端的偏執也挺動人的。
「姑娘貴姓芳名?」
「駱冰兒。」
他點頭,把這個名字記下了,心裡反覆念誦幾遍。這奇怪、詭異的姑娘,她叫冰兒,好冷的名字,但烙入他腦海後,便變成了一個帶著淡淡溫馨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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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入辰時,駱冰兒解了莫離的穴道,兩人一起去探查那被滅門的農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