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裝打扮的她清爽利落,她把大哥放梅花鏢的長條背袋包改良過後變成了書包,脫俗的容貌,雌雄莫辯的氣質,她一停下來,對她投過眼光還有回頭的學子就變多了。
琴是不能學了,半畝那裡也不能再去,可是總不能成天耗在家裡浪費糧食,就等哪天年紀老大,隨便嫁人,然後為那個人傳宗接代吧。
真要說,那種小小的幸福也沒什麼不好,不好的是她才十四,離嫁人為婦那條路實在遙遠了些。
學習是打發時間最好的方法。
大哥是疼她的,當她提出要上京學讀書時,他只摸摸她的頭說:「讓央秀跟著。」
沒有阻礙的她就來到京學了。
「連小廝都帶上了,你是認真的啊?」他笑嘻嘻地瞄了害臊的央秀一眼,對這動不動就臉紅的小廝沒任何想法。
「當然要認真,我可不想到後來一事無成才來後悔。」
「你的意思是往後每天都要來京學?」真是非人意志,要他就做不到,來京城都快要一個年頭了,也沒老實來上過幾天課。
「那當然。」
「你不必陷下去的,有武林盟給你當靠山,你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讀書很辛苦的。」吃喝玩樂的人生多好,往自己肩膀上扛責任多辛苦。
「我就是想讀書,不過朋友一場,我會守口如瓶不跟任何人說見過你,快走吧!」一個彈指往慎的額頭彈過去,聽到他的慘叫聲,書輕淺笑嘻嘻的舉步往前走。
慎按著額頭一路追過來,她頭也不回。
「好!往後我給你做伴讀,上學就上學,不過商量一下,書本等一下要借我看。」既然有書輕淺作伴,就算龍潭虎穴他也會硬著頭皮上了。
「伴讀的話我有央秀。」
「不要那麼見外啦,以前咱們怎麼著,現在還是怎麼著……別瞪我,不要這樣,我來的很匆忙咩。」書本沒帶是正常的。
「你的授課西席是哪位?」
「不就是那個陳夫子。」
「同一個人啊,那你要坐到我旁邊的位置來,我今天遮掩你,恩情可是要還的啊,」
就在剎那間,慎恍惚的覺得一段時間不見的書輕淺變得有些不同了,可要具體來說又說不上來。
討厭嗎?
不會……反而有種越認識越擱不下的感覺。
一進課堂,慎果然就往書輕淺的旁邊坐,也不再要挑陳夫子最不會注意的角落打混。陳夫子一進來就注意到這微妙的改變,「今天我們不講千字文,我們來講史吧。」
書輕淺喜歡課堂上講史的夫子,三皇五帝,稗官野史,要是講的興致高昂,他也會挑幾個古人罵。
散學了,她搖醒因為無聊到極點而從頭打瞌睡到尾的慎。
「我要回家了。」
「散學了嗎?」還揉眼的他這才發現人都走光了。
書輕淺招呼了在外面等候的央秀,也不等他,逕自離開了。
兩日後,書輕淺發現她的右側多了個人。
王子瑤。
他對著她笑意盈盈,如花綻放,輕描淡寫道:「我也該來把課補上了。」
那日陳夫子講學講得口沫橫飛,差點咬到舌頭。
再一日,黑羽來了,挑了書輕淺後面的位置坐。「你真的在這裡。」
全班學子為之喧騰。
平時無心向學,專事吃喝玩樂的幾個頭痛人物,何時認真起來了?還一個個歸來?
這是怎麼回事,她這算是被包圍嗎?課堂那麼大,位置那麼多,這幾個人是存心的嗎?
她心煩意亂的偏過頭,怒目對著慎吐出冰珠子,「長舌男。」
他小小聲的,很委屈的。「是男人就不能沒義氣,我每天都來這裡他們覺得奇怪嘛。」
「你給我坐遠一點!」
只是,事情還沒有完。
翌日,後王孫也出現了。
一個個……都齊了呢。
第4章(1)
說穿了那幾人會在京學出現一點也不突兀。
慎跟她一樣大,都是十四歲,黑羽十五,王子瑤和後王孫十六,論身份年紀,都是在學學子。
她認識他們的時候沒想到這一層,算了,學院也不是她家開的,她沒那個資格叫人家去別處唸書。
夫子一上課就打瞌睡,卻還是每天都來京學報到的慎;冰雪聰明的王子瑤;不怎麼理睬自己卻好像什麼都知道的黑羽;還有回到課堂上始終和她保持一定距離的後王孫……也沒什麼不好,身邊都是熟人,至少比剛來的時候自在多了。
不鑽牛角尖了,她腳步輕快許多,經過牌樓卻被人叫住攔下。
叫住她的是一個面目十分清秀的少年,看起來很眼熟。
「何……容兄……對吧?」
他一向話不多,不是活躍分子,成績卻非常優秀。
「你知道我?」他的衣著並不新穎卻非常乾淨,聽見書輕淺喊出他的名字來,露出了微微的靦腆。
「你是京學最優秀的高材生,陳夫子總把你拿來當教材,要不就罵我們朽木、朽木,要是我們有何同學十分之一的聰慧認真就好。」
「請不要這麼說,我很慚愧。」他一臉窘迫,慌忙地揮手,要是地下有個洞,他一定毫不考慮的鑽下去了。
「這有什麼好慚愧的?每個人都有他的專長,你的專長就是會讀書,做人不要太客氣,人家要是讚美你,你大方承認就好。」
「你是在讚美我嗎?」
「你來找我總不可能就為了我的讚美吧?」
「我是仰慕書兄的風采,想來跟你交個朋友。」書兄頰嫩發亮,就是跟一般的人不一樣。
「我們這不就是了?」風采款,想不到她身上也有那種東西。
「真的?」紅暈爬上他的耳尖,看見書輕淺確定的點頭後跑開兩步,忽然又想到什麼轉回身來。「……就這麼說定了!」
「要白字黑字簽字畫押嗎?」
「當然不必!」他還在害羞,不過這次真走了。
書輕淺也沒把這事往心上放,但是這一切都落入某人的眼中,她對何容那股親熱勁,讓後王孫心裡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怒火燒得很沒來由,可就忍不住氣,他不喜歡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不喜歡她跟別的男人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喜歡。
他攔住書輕淺的路。
看向擋她去路的人,她心想,要去課堂的這條路還真是曲折。
原來掛在臉上的淡笑不見了。
「你對著每個人笑,為什麼對著我你就繃起臉來了?」她不笑比笑還更能讓人發愣,為什麼他的心會揪著的疼?
「我又不賣笑,我喜歡的人我當然會報以笑容,對你,我笑不出來。」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說話了?
那個先動心的人分明是她,為什麼如今卻能狠心走開?
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被她記掛,記掛久了總有點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突然,愛慕和關注都消失了,多少有點受不了嗎?
是這樣嗎?
不,他忘不了的不是這些,是那些自己為她動心不已的日子,想起看到長箭透手而過、為她心痛的那一刻。
「你畢竟是個姑娘家,不要做落人口實的事情。」
「你現在會計較我姑娘的清譽了,你帶我進半畝的時候,帶我去楚樓的時候,可曾在乎過我那虛無縹緲的閨譽嗎?又何必這時候才來惺惺作態!」她有什麼清譽,本身就沒有的東西,何來毀不毀。
「我只是想提醒你萬事多小心,你一個姑娘家混在男人堆裡,有人來對你示好,你又知道他多少?就算你已經後悔喜歡過我,我還是要提醒你多小心。」他的心意漸漸真實起來,他心裡只怕也是喜歡她的,愚蠢的是,當時不知道那就是愛情的初始,還拼了命的想抽身離去。
遇上她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自己了吧。
「我不曾後悔喜歡你,但是我也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你若無情我便休,我要忘記你,我會盡量讓自己不要礙你的眼,所以,以後我們都盡量不要在彼此的眼前出現吧,這樣可以嗎?」只愛一個人,眼裡只有一個人,那種看不到別處的堅持痛苦極了。
為了保護自己,她再也不要這樣,她要自己活得快樂。
她不會忘記愛他的初衷,只是回不去了。
後王孫什麼都沒答應,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慢吞吞地走了。
她以為像後王孫那樣的天之驕子,碰過壁以後不可能再來自取其辱,從此一定不會在她的身邊或眼前出現。
然而翌日當她從角門出來,像他那麼顯眼的人又怎麼會看不到。
她沒理他。
後王孫也沒說什麼,逕自跟了過去。
一連半旬風雨無阻。
他不再提感情,只是像順路過來等她,送她去京學,散學後再送她回來。
他以前明明是花花公子,不管走到哪也不忘要拋個媚眼,表現一下自己的風流瀟灑,如今就算滿樓紅袖招,他也能目不斜視,一笑置之。
這人沒說要變卻變了,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當真了?
人約莫都是這樣的,越是得不到,越會莫名其妙的執著起來。
但是,她再不要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