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華略微抬頭,癡癡傻傻地笑著,然發現來人是曹璃時,臉色驟變,迅速垂頭,掩飾一閃而過的驚訝,互不干涉內政起雙手,把懷裡的「皇兒」抱得更緊。
「不怕,我不是來搶走念璋弟弟的。」她軟聲安慰。
怎麼是曹璃,她不是被搶了?怎會出現在這裡?沈麗華的眼睛在垂落糾結的發間迅速轉動。
再次傻笑,她搖搖晃晃抬起頭,目光掃過站在門口的軒轅竟和軒轅克。
那個人……好熟的一張臉,在哪裡見過?氣宇軒昂、氣勢非凡的男人啊,他雙目不怒而威,薄唇微抿,看起來不苟言笑。
看軒轅克站在他身後,尊他為長的態度,讓她更加不解,他到底是……突然,藺輔國的容顏自她腦海間一閃而過,她恍然大悟。
他是藺子竟,當年無故失蹤的藺家四子!
懂了,這是一場精心佈置的局。
她以皇上為棋、擺弄百官;父親以她為棋、登上高位;而所有的棋局都掌握在他們的手裡,他們冷眼旁觀,看著他們謀殺先帝、挑撥他們互相爭鬥,待情勢成熟,便接手所有的局面。
高竿!藺子竟的報復行動太狠毒,更行的是,居然有本事讓曹璃加入他們。
這幾日,她隱約察覺不對,於是裝瘋裝癲,企圖引來軒轅克,沒想到,竟引來更厲害的幕後人物,終於……呵呵,她死,起碼是個明白鬼,不像父親和先帝死得糊塗。
對啊,是糊塗,父親和先皇一樣,都讓女兒背叛了。
她衝著曹璃直笑。「璃兒,你終於回來看我,他們好壞,都欺負我!」那神情彷彿是個六歲小女孩,耍賴不依。
「麗太后……你是怎麼了?」曹璃撫過她的臉龐,將她散亂的頭髮攏到耳後。
「我很可憐,外面都是壞人,要害我和我的皇兒。」她指著門口的軒轅克和軒轅竟。
他們的眼光都緊緊追著曹璃,她對他們非常重要?她是他們不能或缺的女人?
好得很,那她也要讓他們嘗嘗痛失親人的苦。
「放心,不會有人來為難你,可你病了,需要大夫,我幫你看看好不?」曹璃沒注意到她隱藏在癡傻背後的真面目,試著說服。
沈麗華嘻嘻笑著。「騙人,你哪有這麼好心,你明知道我害死你父皇……」突然,凌厲眼神閃過,六歲小女生的無助轉為狠毒。
「小心!」軒轅竟大驚,飛身撲過。
說時遲、那時快,沈麗華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曹璃心窩,軒轅竟疾奔而來,一手拉開曹璃、一掌狠狠擊向沈麗華胸口,她整個人飛起來,背脊撞向牆壁之後落地。
那把匕首是從先皇去世後,她就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時,她老是夢見先皇來向她索命,匕首上餵了毒,和刺向沈知清的是同一把。
任軒轅竟動作再快,曹璃還是傷了臂膀,她低頭查看傷口時,聞見傷口上面的淡淡香氣,心一凜,臉色慘白。
「怎麼了?」軒轅克也衝過來拉住她,將她往自己身上事業。
軒轅竟不悅,但他只冷冷朝二弟望過一眼,就走向奄奄一息的沈麗華。
「解藥。」他伸手向她討。他不懂藥,但他看見匕首上發出淡淡綠色鱗光,他猜,那必是厲害且不常見的毒物。
沈麗華的臉色慘白,嘴角緩緩流下鮮血,猙獰的笑容讓人觸目驚心。
「藺子竟……當年那個下落不明的孩子……父親說要通令全國上下、斬草除根的,都怪我一時心軟,才留你至今,禍害了自己。」她吃吃笑著。一步錯,滿盤皆輸。
「你認出我了?」軒轅竟不訝異,他和父親容貌相像,所以他選擇隱身幕後。
「好像,尤其那雙眼睛,正氣凜然,教人心驚……」她喃喃自語。
「當年殘害我一家,可讓你感到快意?」
「快意?不會啊,不過是一道小小的命令,死了幾個人?是一百多還是兩百多呢……不記得了……」她硬了嘴巴,緊接著,連連嘔出幾口鮮血。
「殺人者,人恆殺之!今日的因果是你該還報的。」
「對,所以我不怨。曹璃對你很重要吧?你的眼光真奇怪,居然愛上宮裡最醜的女人,還把她搶去當妻子,呵呵……」她仰頭大笑,狂亂的表情讓人驚心。
「沒錯,我愛她,她不但不醜,還非常美麗,知道外面的人怎麼稱呼她嗎?她叫做玉面觀音,她貌美心慈,不像你長像醜惡、內心污穢,你幫是宮裡最髒最臭的一攤污水。」
軒轅竟的話同時震驚了兩個人——軒轅克擰眉,隱住胸口突起的疼痛。
曹璃腦袋轟地一聲炸開,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他說愛她……她以為這種話,他終其一生都不會說。
「可惜,就算我是一攤污水,下地獄也要抓個墊底來陪……」
沈麗華在笑,惡毒可怖的笑聲傳出宮外,嚇壞等在外面的一票人。
軒轅竟衝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用足力道,壓得她的腕骨發出碎裂聲。
她痛得想撞牆,卻矜持著不呼痛,她是驕傲皇太后呢,母儀天下的皇太后豈可向人示弱!
「把解藥交出來,我留你一個全屍,要不然,我會把你千刀萬剮,曝屍城牆之上,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怎麼謀害親夫親子。」軒轅竟字字刻薄。
「哈哈,沒有解藥,再高明的御醫也治不了,醜丫頭死定了……」
她與他四目相對,充滿仇恨的兩雙眼睛瞪視對方,都想把彼此吞下肚似地。
終於,沈麗華力氣耗盡,她憋住最後一口氣緩緩道:「我不蝕本。我殺了你家上下幾百口,臨走還帶上你心愛的女人,藺子竟,哭吧……帶著遺憾……大聲……」
話沒說完,她雙目暴張,再無出氣入氣。
「該死!」軒轅竟衝到曹璃身邊,握起她的手急切問:「她說的是真的嗎?真的無藥可解?」
她竟讓這樣一個威風凜凜、無憂無懼的將軍有了恐慌?突然,她滿心歡喜。很怪對不?一個男人的無措會讓她這般歡欣。
除了母妃和文婆婆,還有誰會為她的性命慌亂了手足……伸手,曹璃輕輕撫上他憂鬱的臉,笑開。
「不要笑,告訴我,那個妖婆說的是真還是假?」他朝著她吼叫。
他沒關心過女人,學下來「關心」得把溫柔和體貼擺在前面。
她是笑得莫名其妙,可,知道嗎?光是得他這樣一份關懷、聽他親口一句愛……真的可以死而無憾了。
「靈樞,你再笑、不講半句話的話,不等毒物害你,我會先捏死你。」他的指節捏得格格作響。他快急死了,她怎還能笑得這樣燦爛?
看著他的暴跳如雷,伸開手臂,曹璃想也不想,問:「可不可以抱我?」中毒的人有權利變笨,也有權利任性,她今天要把權利用罄。
誰能拒絕這樣的要求?大手一攬,軒轅竟把她抱在懷裡。
「你很難過對不對?很痛嗎?我馬上傳御醫,馬上帶你到宮外去尋訪全國的名醫,只要有人可以醫得好你,我就讓他當皇帝,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見她始終不回答,軒轅竟慌了、語無倫次了,他猜,沈麗華沒誆他。
連皇位都要讓出去?
大哥明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有多重要,竟然說出這種話?軒轅克無聲歎氣了。這樣的大哥、這樣的用情到深……他還能不落敗?
淡淡一笑,退後幾步。他是個君子,知道輸的時候該如何表現風度。
軒轅竟的語無倫次讓曹璃感動不已。這樣的她還能不妥協?還有固執空間?沒有了,她通通沒有了……在他懷裡,她輕聲說:「放心,別人能不能醫我不知道,我可是玉面觀音。」
「意思是……你能醫得了!」軒轅竟猛地推開她,注視著她的眼睛,他要在裡面尋找到自信與篤定。
「是啊,忘記了嗎?你給我一整箱的毒經、藥書。」
「那些書裡面有記載這個毒?」
「對,這叫九日香,這是煉取九日香的根所做。你聞,傷口上面是不是有淡淡的香味?」她把手臂湊向他,他想不想,就低頭聞了。
「對,它有。」
「九日香是一種很特殊的植物,花只開九日,日出不開,月升才開,足足開滿九日之後,花謝、結果,它的根有劇毒,果子卻能解毒。」
「我馬上派人去找九日香。」說著,他起身就要出去。
曹璃忙扯扯他的衣服,笑道:「不必,我有可以替代的解毒品。」
軒轅竟用力點頭,信她,信她的醫術和她無與倫比的智慧。
「調皮!知道毒素能解,為什麼遲遲不告訴我?」
「我只是……」笑了,她笑得甜滋滋。「只是喜歡看你為我著急的樣子。」
「要看我著急,方法有千百種,幹麼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他拉開她,佯怒。
忍不住,她又笑開了,再次圈起他的脖子。
他說愛她呢,他說她貌美心慈呢,他還為了她的性命心驚膽顫,為了她恐嚇別人……曹璃放縱自己的感情,窩進他的懷裡。有了這些,就算她剩下的時日有限,她也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