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甭嫁人,留下來給我使喚到老吧。」吃著剛端上來的櫻桃,於露白清清嗓子。
「嗄?」
於露白瞄她一眼,「我都敢信他了,怎麼你這當人家妹妹的比我還沒信心?」
弄潮哭笑不得,手抖啊。「那麼多的銀子就算把我賣了三翻,不,把我們全家都賣了再賣,也籌不出那麼多的銀子來。」
「這不就得了,要不信你二哥一回,要不就做好心理準備當老姑娘了。」那點看人的眼力她還是有的。
弄潮急得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還是微芒拉了她一把,「咱們還是該幹啥幹啥去,你急也沒用。」
也是。
至於辦完事回來回復於露白的黃富完全不知道妹妹那焦慮擔憂的心路歷程,還奇怪她今兒個眼睛怎麼了,幹麼直抽筋?
午憩後,工匠隊來了,於露白把事先畫好的圖紙交給工頭,「我要兩間有這屋頂和窗的屋子,用筒瓦相扣做成管道,我預計一間溫棚得用上十五根管道,包在牆和磚槽之間,與屋外大灶相通。」
「小姐這是要蓋冬日的花房?」工頭一點即通。
「成嗎?要是蓋好了,銀子不會少你們的。」
「那是自然,做完小姐這活計,小人手底下的師傅學徒可都要返鄉過年了,其實他們一個個早就要啟程了,是小的好說歹說才答應做完這活兒。」
「那就這麼說定了,要是蓋出來的溫棚讓我滿意,除了談好的工錢,紅包我不會少你們的。」都臘月了,天寒地凍的,這些匠人要不是為了多賺些銀兩好回家過年,用得著這麼辛苦嗎?多打賞一些銀子也不為過。
「小姐爽快,小姐就看著吧,小人手底下這群師傅們的手藝在京裡也是有口碑的。」
「那就勞煩了。」
北方冷,這不剛踏進臘月,就已經冷得令人直想拿手爐了。
這溫棚她老早想蓋了,就是礙於手上不寬裕,這會兒拿到那一萬多兩銀子,她留下一千多兩,除了預留過年的花銷,還有要給百味樓員工的紅包、賞金什麼的,再來就是要把這類似暖閣的大棚子蓋上。
她種在盆子裡的牡丹雖已經移進室內,總歸不是那麼方便,她也檢查過那些嫁接的口子都癒合得不錯,如果蓋好溫棚,思忖著能不能將府裡那些本來就有的牡丹也拿來做成砧木?
不是她突發奇想,之前拿芍葯當砧木用,效果這麼好,要是拿不同品種的牡丹當做砧木,一旦成功,長出來的新牡丹會不會更耀眼新奇?
就像十八學士那樣,一棵花上頭可以開個十八朵完全不一樣的牡丹花?
嘿嘿,還挺令人期待的。
她躍躍欲試,巴不得溫棚趕緊蓋好。
第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皇恩(2)
楠安伯府和於國公府的親事也照著三書六禮進行著,納采時,楠安伯府送來元纏、兩羊、兩雁、兩鹿、鴛篤和蒲葦、五色絲……另外還有十八抬彩禮,按理國公府要回一半,這些禮品不出挑也挑不出錯,算是恰到好處。
接下來的問名,兩人生辰八字乃大吉之象,再之後納吉就是文定了。
年過去,完成了下聘,聘禮單子於紀是親自過目了的,就連老國公爺也去看過,滿意地點了頭。
於國公府這邊覺得可以,但替鳳訣張羅這些的江氏卻是覺得像是心頭被挖了一大塊肉,「病」了好幾天,要不是鳳老夫人看她病得不像話,要把她的掌家權分給三房兒媳,江氏這才趕緊好了起來。
走完這些瑣碎又冗長的流程,待到八月就能迎娶,把婚事完成。
這一年春闈後,爆出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庚辰年的案首鳳訣奉詔出仕,任尚書左僕射。
三年一進士,京城人的記性還不算太壞——應該說能在縣試、府試和院試名列甲等紅案的人寥寥可數,這五十年來就只有鳳訣那麼一個。
當初這位案首的考卷皇帝和皇后可是共同品評過的,對於鳳訣後來隱於市不願出仕,人才不能為己所用,皇帝是有幾分遺憾的。
但遺憾歸遺憾,日理萬機的皇帝其實也沒什麼時間惦記他,直到年前曾為帝師的崔玨入宮面見了皇帝。
崔玨是當代大儒,出身耕讀傳家的大族,向來不群不黨,又是清流之首,致仕之後,皓首窮經,手不釋卷,對外頭時事毫不關心。
這麼個一頭白花花的老頭子進了宮,皇帝想起自己當皇子時挨板子的記憶,儘管歷來有哪個帝師敢真對皇子動粗的?還不是下面的人倒楣,不過這位先生異於常人,小太監替他遭罪時也不許皇子走開,要他看著,反省著。
他氣不過,嗆著先生說自己的錯願意自己承擔,崔玨也真是狠,打完了他應得的板子,自己去了先帝面前請罪。
先帝發了話,說他要是不受教,儘管打沒關係。
他身為太子,挨打丟的可不只有母妃和父皇的臉,就連整個東宮的臉都被他踩在泥底下,為此,還真讓他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學業就此突飛猛進。
他能坐上帝位,這位先生功不可沒。
瞧著他,彷彿還會想起那板子打在手上火辣辣的感覺。
然而,從來不為誰說情的帝師竟在他面前薦了鳳訣,老實說他還花了好些時間才想起鳳訣是何人。
「先生這般推崇此人,必然不凡,朕理當重用,只是庚辰年的案首,如今對社稷民生還胸有丘壑嗎?不如讓他寫一篇策論給朕看看。」
崔玨回到宅邸,讓人把這話傳給了鳳訣。
原來鳳訣也曾師承於崔玨門下,崔玨致仕後,禁不起多方人情遊說,收了幾個學生,這其中就有鳳訣。
那時的鳳訣還不是沈如墨,鳳訣雖然聰慧敏捷,才思過人,但拿到案首後卻耽於玩樂,崔玨好言相勸不聽,便和他絕了師徒關係。
哪裡知道去年鳳訣求到他面前,言詞剴切真摯,言談有物,坦承自己行商實為家道沒落、不得已之計,又對以前的年少輕狂多有後悔過。
當老師的人最不願看見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如珠玉蒙塵,幾經沉思考慮,終於等到機會,他藉著朝祭,皇帝接受文武百官朝堂賀歲進宮時,將這大鳥慢飛的弟子推薦給了皇上。
皇帝看了鳳訣呈上的策論後非常滿意,他召鳳訣入宮,令他和今年殿試的狀元喬童當廷辯論,群臣當作評判。
兩人見面都有幾分訝異,但面色不露,見禮後,兩人你來我往的陳述,引經據典,激烈異常,最後引得朝臣分成兩派,加入辯論,皇帝聽得津津有味,覺得很久不曾這麼爽快,連連稱好。
辯論結束後,鳳訣作東邀請喬童去喝酒,說是一來慶祝他高中狀元,二來繼續未完的辯論。
酒酣耳熱之餘,才得知喬童自從他們離開荷澤縣後立志誓摘桂榜,日夜刻苦讀書,皇天不負苦心人,屢試屢過,經由殿試被皇帝欽點為進士中一甲第一名的狀元。
惺惺相惜之情,溢於言表。
聊著聊著,喬童便聊到他的難處。
大鵬朝的狀元入翰林的機會很高,大部分從庶起士做起,但是喬童本就有五品閒職頭銜,皇上已經發話,也不將今年的狀元調派外地,因此便有可能留在六部觀政,六部繞過一圈後,應該會在大理寺或太常寺待下來,也就是說,往後起碼有十幾年或是更長的時間會留在京畿。
喬家就他一個男丁,鄉下只剩下老父和年幼的妹妹,責無旁貸的事就是要先將父親和妹妹接進京,安頓下來。
京城人稠地少,這地靠著城中心更是寸土寸金,他一個新任小官連多看一眼也不敢,郊外嘛,每天上衙下衙多不方便,試問有哪個京官是住到城郊去的?
對喬童這一個外鄉人來說,短時間內要找到住起來舒心的宅子實在不容易,看不上的就不用說了,看上的金錢上也拿不出手。
他也咬牙想過,了不起先賃個宅子把父親和妹妹安置下來,宅子的事可以慢慢再找。他本來也沒想過要把這種為難的事情對外說去,哪裡知道在京城遇到故人,又聊得十分投契,便說溜了嘴。
「這事不難,宅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鳳訣認為將來能在朝堂上多一個意氣相投的同僚便是助力,對自己來說是有益無害的。
宅子,小事一樁。
喬童可沒想到只是隨口提了提,鳳訣就爽快的答應幫忙,這下,想開口的另外一件事就只好吞回肚子裡了。
直到喬童坐上馬車離開,心中猶自一片苦澀。
那英姿颯爽,鮮活的印在他心上的姑娘,是否安好?
可她怎麼會不好?都訂親了,對像還是方才和他舉杯同飲的鳳訣,所以,終究他還是來遲了一步,於國公府的閨女配上楠安伯府,那女子事事都出人意表,就連家世身份也不尋常,他喬童就算用盡一生去攀爬仕途也配不上她!
想到這裡,高中、面見皇帝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鬱鬱回了臨時的落腳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