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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風光

  師元兒默默地落坐,宮殿內絲竹聲起,宴會開始。

  每位秀女都準備了一項才藝,有的昤詩、有的作畫、有的獻唱、有的舞蹈,讓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終於活絡了些。然而慕韜天雖對每人都讚美幾句:心思卻全不在上頭,而是不時地將眼角餘光飄向木頭一般呆坐的師元兒身上。

  終於輪到了趙雅,但見她盈盈起身,福了一福後,移身到中間太監替她準備好的一把琴前「承蒙皇上表哥不棄,雅兒這就獻醜了。」她淺淺一笑,花容幾乎讓四周的美人都失色。

  不過慕韜天倒是沒有讓她迷了心,仍是拘禮地道:「雅兒琴藝高明,何來獻醜之說?且讓眾人聆聽仙樂為是。」

  「皇兒怎麼這般偏心,方才都沒聽你說什麼仙詩、仙畫之類的?」皇太后打趣著說,其中也暗含鞏固趙雅地位的深意。

  全場都笑了起來,雖然聽不出有多少人是真心,多少人是假意,但師元兒卻沒有跟著大家反應,只覺得自己與這一切格格不入,怎麼坐怎麼彆扭。

  當趙雅纖手落在琴上後,一段優美的樂音傳出,一開始如小溪潺潺般清新,接著拔了幾個音階後,如同在山上層層轉了又轉,於高聳處一跳,落入了雄渾磅磚的大江,樂音轉為厚實激昂,最後漸漸收束,又細膩婉似情人的呢喃,直至結束。

  這段表演,連師元兒都聽得入迷,不得不佩服趙雅的琴藝已然出神入化,當然也博得場上眾人的喝采。

  慕韜天鼓著掌,不吝讚美道:「雅兒琴藝了得,為兄久未聆聽,今天才知有多可惜。」

  「表哥若喜歡,可常來找雅兒,雅兒願意隨時為表哥彈琴。」趙雅的話有些大膽,但由自信的她口中說來卻是一點也不突兀。

  「這是當然,朕以後會常去你那走走。」話雖是這麼說,但慕韜天的目光卻是投向了師元兒。

  師元兒只覺胸口泛酸,她不想當皇后的原因,有很大部分就是因為這個。她不想看見慕韜天與別的女人相好,不想在別的女人面前強顏歡笑,可當相守相愛的對象是皇帝時,就免不了要和其他嬪妃捻酸吃醋,她不覺得自己能承受這樣的痛苦承受一輩子。

  既然他不能只愛她一人,那不如就讓她離開,至少她有了自由,也不必讓嫉妒折磨自己。

  「似乎不是每個秀女都表演了才藝?」皇太后突然道。

  眾人眼光全看向師元兒,役者只是低著頭,緊咬著下唇,一種羞愧感直襲而來。她不像其他人都是好人家出身,平時攬錢的時間都不夠了,哪裡有閒有錢去學習那些琴棋書畫?

  趙雅很清楚自己姨母的意思,也順水推舟道:「能選作秀女的,基本上琴棋書畫都會先有一定的考核,不如師姑娘也來彈個琴,替宴席增添精采?」

  都被逼到這個程度了,師元兒仍是不為所動,慕韜天深深盯著她,突然開了口,「准!」

  聞言師元兒嬌軀一震,難以置信地望向他。在座的秀女確實每個都有長才,唯獨她是欽定入選的平民秀女,柴米油鹽還說得過去,要她琴棋書畫還不如要了她的命,他明明是懂她的,為什麼要幫其他人逼她?

  慕韜天知道,憑她的急智,這一關很輕易能避過,只要她願意花點腦筋,他自然也會幫她,還能安撫他的受挫心情,讓他明白她是願意為後位而努力的。

  心中下了某個決定,師元兒突然起身坐到了琴前這下,換成慕韜天臉色難看「」。

  她素手往琴弦上一擺,錚錚縱縱的琴音傳出,然而曲不成曲、調不成調,低沉時嘈雜難聽,高亢時尖銳刺耳,偶爾還會有指甲刮在琴弦上的聲音,讓人頭頂發麻,簡直不堪入耳。

  「叮!」一條琴弦被她彈斷了,差點彈起傷到她無瑕的臉蛋,還在手背上刮出一道小血痕,然而她卻毫無所威,仍是不斷地彈著。

  「夠了!」慕韜天看不下去了,打斷了她的彈奏。她只是藉此向他抗議,這不是彈琴,是自殘。

  「天啊!這是什麼噪音?!」皇太后誇張地尖叫起來,「師元兒,你將皇上的宴會當成遊戲嗎?彈出這樣的曲子,真是胡來!」

  「殷稟太后,這是胡曲,由著名西戎樂師呼衍哈克歐托浮毗所創,您沒聽過真是太可惜了。」師元兒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呼衍……什麼什麼浮毗?皇太后氣得都有些發抖了。「這琴弦都被你彈斷了,你還敢狡辯?」

  「太后言重了,少了一根琴弦還能彈奏,這便是胡曲的特色啊。」師元兒像是對皇太后的怒火毫不在乎,有些挑畔地看嚮慕韜天。

  慕韜天知道,師元兒終於開始挑戰了,但她挑戰的卻不是後位,而是權威。

  她是在告訴他,她會盡力讓自己當不成皇后……「你……你……」皇太后幾乎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罷了,既是西戎樂師呼衍哈克歐托浮毗所創名曲,我們也算開了眼界。此事就到此為止,師元兒,你退下吧。」慕韜天淡淡地幫她解了這個圍。

  師元兒聞言謝恩回座,連西戎樂師呼什麼毗這個她瞎掰的名字他都能流利地復誦出來,她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但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是個開始——

  這不是禮遇,而是束縛。

  師元兒幾乎是大鬧皇筵一事,在短時間內便傳遍了皇宮,有人稱她膽大,有人笑她愚蠢,但至少整個宮裡,都知道了有她這麼一個人物。

  慕韜天對她的特殊待遇,並沒有替她帶來任何好處,反而讓她成了秀女們眼中的假想敵,所有排擠、嘲諷、讒罵、陷害全遇上了。

  每個秀女都對她視而不見,以趙雅為首的小團體,更是覦准了機會拚命欺負她。她每天的膳食不是被摻了沙石,就是極酸極苦難以入口;常常有人往她的繡窗丟石頭,卻永遠找不到兇手;甚至還有一次秀女們練武,一把箭就這麼直挺挺地往她房門射來,要是她當時剛好開門,肯定一箭斃命。

  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每當她吃了一次虧,隔天一定有秀女床帳上出現蜘蛛蜈蚣,或是衣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破了一個大洞,讓人遮無可遮,羞傀哭逃;又或在三更半夜人人熟睡之時,儲秀宮又響起了西戎樂師的「仙樂」,吵得眾人苦不堪言,雞飛狗跳。

  因此,有關師元兒的流言,就越傳越難聽了。人人都說她區區一個宮女就想藉吸引皇帝注意而麻雀變鳳凰;又或者說她心機深沉、驕傲囂張等,但她都充耳不聞,反而覺得事情鬧越大越好,她要讓慕韜天知道,她不是能任他擺佈的。

  時至盛夏,京城裡最熱鬧的活動莫過於龍舟賽事了。

  除了一個月前的宴席,秀女們再沒有人能得見龍顏,唯獨趙雅還能借口探望皇太后,偶爾和慕韜天碰個面。這次的龍舟賽事邀請了所有的秀女觀賽,自然讓整個氣氛高昂起來。

  京城最熱鬧的龍舟賽辦在太液池,宮內早已命工匠建龍舟十數艘,由宮裡大臣之子或京城權貴子弟報名參賽。通常這類賽事容易出風頭,無論皇室或一般平民皆會在太液池旁圍觀,十分受歡迎,甚至還開有賭盤,讓競賽更加熱鬧刺激。

  這日秀女們一早就要整裝,於辰時來到太液池旁等待皇上。師元兒即使再不情願,也明白像這樣的活動她是無法缺席的。

  待來到會場,已然人山人海,大臣妃嬪的位置在近宮的太液池東側,一般平民則是在西側。由看台上望過去,幾條龍舟上的男兒們練習著划船,遠處還有小販、雜耍等,好不熱鬧。

  終於,皇上與皇太后駕到,眾臣子行跪拜禮後,主持了下水儀式,接著各隊整裝待發,龍舟比賽就要開始。

  皇太后莊氏儀容端莊肅穆,由她的角度望下去,恰好瞧見一班秀女們,在此空檔,她突然有感而發的說:「皇兒,這些秀女們個個姿容不俗、儀態婉約、才學過人,只除了一個之外……不知你究竟中意哪個呢?」

  慕韜天拘禮著,口中卻只是淡然回道:「此事並不急在一時。」

  他心知莊氏表面不千政,也不讓戎弟介入當初太子的奪位之爭,但這不代表她就沒有野心,瞧這次選秀女,她安插的都是自己人,其用心可見一斑。

  「如何不急?當年皇上在你這個年紀,都有了大皇子了……」提到慕聽天,莊氏話聲一頓,知這是皇室醜聞,便轉了話題。「瞧那些秀女們,青春美麗、容光煥發,尤其是雅兒,更是國色天香,在這群秀女之中鶴立雞群,你覺得她如何?」

  第9章(2)

  說到重點了?慕韜天別有深意地一哂。「雅兒與我就如宛蓉與我一樣,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妹,所以難說有什麼男女之情。」

  莊氏聞言臉一沉。「連雅兒你也不滿意嗎?難道你真要選那師元兒?要知道,師元兒是平民出身,配不上皇室,更別提她行為粗野、目中無人、詭辭狡辯。別說是皇后,她連當個宮女都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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