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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栗和

  鬼清急縱至女子前方,左手抄起地上含光劍,剎那間舞動起來,當下強光閃耀,令人為之目炫,光影交錯織成細密光網,竟爾守得密不透風,銀針半根都沒落到兩人身上。

  女子朝渾身殺氣的鬼清搖了搖頭,踏步如蓮,來到墨成寧跟前,唇瓣動了動,好一會兒,才啞聲道:「姑娘,袁長桑是你什麼人?」

  鬼清聞言渾身一震。

  墨成寧汗涔涔,雖已筋疲力竭,仍是不敢大意,退了幾步,道:「袁長桑是我結義大哥,我今日受他所托,來尋李玦。」

  她想起剛剛這女子言下之意似是說李玦已死,悲憤之餘,顫聲道:「你們把李玦給怎麼了?」

  墨成寧狀似撥整散落前額的烏髮,實則解下藏有劇毒的耳環,心道:拼著一死,也要帶回大嫂骨灰!

  女子淒然一笑,深深瞧了鬼清一眼,眼波流轉,似乎有訴不盡的悱惻之情,良久,才微啟櫻唇道:「我便是李玦。」

  啪搭一聲,墨成寧手中耳環落了地。

  第8章(1)

  「你……」墨成寧蹙起秀眉,看向女子,又看了一眼鬼清,近乎自語道:「這怎麼可能?」

  女子也不顧荀非就在一旁,翻起左邊袖口,露出白皙光潔的手腕,腕上戴著一枚玦狀玉環,以澄澈碧綠為底的藍田玉,上頭交雜著煙霧般的墨綠色,恰似融了一片山水於玉玦中,上頭刻了個「李」字。

  墨成寧再無懷疑,袁長桑曾說李玦腕上配戴了一枚玉玦,如環而有缺。

  那玉玦自李玦有記憶便已存在,除非以利器擊碎,否則終生皆脫不了手;李家男子世世代代皆配戴「李」字的環狀藍田玉珮,女子則戴有一枚藍田玉環,只是製作李玦玉環時,不慎裂了條痕,便將就著磨成了玉玦。

  「大哥要我交給你一樣東西。」墨成寧取來銀針挑破襦內縫合的暗袋,取出一木芙蓉刻紋的銀簪。

  「還記得吧?」她小心翼翼遞出。

  李玦只覺天旋地轉,恍若隔世。取過銀簪,細細端詳,確是當年她贈予他的定情之物。

  她又信又疑,道:「袁大哥不是早死了嗎?」

  「大哥正在療傷,他當年托了封信給鬼掌門,你……沒收到嗎?」墨成寧瞄一眼鬼清,卻看不出其表情。

  李玦倏地轉身,對著鬼清叫道:「師哥!」她眼睫顫動,一張麗容血色全無。

  「你不是說袁大哥死了嗎?」

  雖只是剎那的事,鬼清冷峻目光中竟閃過一絲驚惶。他閉目不語,半晌,才道:「我不願你去找那登徒子。」

  「師哥你……」許是氣過頭,李玦才叫了幾個字,便不省人事,仰頭暈了過去。立在李玦跟前的墨成寧急忙伸臂過去,才剛觸到她柔若無骨的背,就見一道白影晃過,李玦已然在鬼清懷裡。

  他抱著李玦,眼裡儘是疼惜,走了幾步,冷冷道:「兩位這邊請。」

  荀非與墨成寧心中猶豫,不知這鬼魅一般的絕響谷谷主會不會突然翻臉,互望了一眼,皆無動作。

  「師妹的客人,我不會動。」鬼清丟下一句話,便飄然離去。

  墨成寧見著鬼清對李玦的態度,心中涼了半截。看來那入谷的重重障礙,不只是為了保護谷中人,更參有鬼清的私心。

  一行人前後進入一棟石屋,這石屋由大理石巖砌成,一入屋便消去了大半溽暑帶來的不適。踏人前廳,便聽得隔壁飯廳一群僮僕來來去去,正準備著晚飯。

  門外山茱萸樹幹旁,探出一顆小腦袋,一名約莫十歲的男孩見到鬼清背影,歡喜地蹦跳進門。

  「老——大!你可回來……咦?牛牛姐姐怎麼了?」

  鬼清看了小孩兒一眼,下頷微往飯廳的方向撇了下,淡聲道:「有客人,晦兒你招待一下,我帶她進去歇歇。」

  男孩乖巧地應了聲,又抬頭望向鬼清,巴巴地道:「那今日說好要教我武功……」

  「今兒恐怕不行了。」語畢,便要往內室走去。

  「鬼掌門,這是安神補身的藥方,我曾向袁長桑習醫,不嫌棄的話,請用。」

  墨成寧遞上墨跡未乾的藥單子。

  鬼清睨了她一眼,正想拒絕,思及她得到袁長桑真傳,備著有益無害,便騰出兩指夾過藥方,淡淡謝過,大步離廳。

  隨後,兩人由那名男孩引人飯廳。

  「客人哥哥、客人姐姐,怎麼稱呼?」男孩第一次待客,顯得有些興奮。

  「我姓荀,她姓墨。」面對這精力旺盛的男孩,兩人歷經方纔的心驚膽顫,這時才覺得劫後餘生,心情頓感放鬆。

  男孩喔了一聲,道:「荀哥哥、墨姐姐,我叫張晦,可以叫我晦兒。弓長張,晦是……」他想了一下,笑得開懷。「晦代表著即將迎來新的一月,新的開始。」

  張晦頓了頓,又認真道:「月之終曰晦,晦暗晦暗,這我也是知道的,可我偏不這樣想。」

  墨成寧看著張晦笑咪咪的臉龐,心想:這解釋,大抵是哪個人疼惜他,為他開解,那人倒是有心。

  思及此,墨成寧臉上不禁泛起柔和神色,她身子微彎,笑道:「我叫成寧,我幼時不長進,老教我爹生氣,所以我都說自己是成事不足、心神不寧。」

  張晦一聽,只覺得眼前這陌生姐姐和自己同病相憐,皆不為旁人所喜,更加有了親近之意,便拉著她的手嘰嘰咕咕說個不停。

  墨成寧行醫鄉野間時,只要袁長桑惹得孩童哇哇大哭,總由她來安撫、收拾善後。也因過去的她十分內向,與孩童交談卻無壓力,於是兩人一來一往,笑語連連。

  荀非站在一旁,見她美目透露憐惜,唇畔酒窩清淺,瞧著她溫婉側影,益發入迷,一時竟看得呆了。

  一大一小說了會話,墨成寧怕冷落了苟非,想著要拉他一塊兒聊,才抬頭,便見荀非癡愣愣瞧著自己,心不覺咚地一跳。

  「荀……荀公子?」

  荀非反應過來,訥訥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定會深受兒女喜愛,是個好母親。」話才出口,他便後悔。

  果然,墨成寧聞言大窘,他那語氣……就像是在說兩人未來的兒女。她回過頭去,岔開話題,結結巴巴地問了張晦菜色。

  「先前不知道有客人,所以只有幾道野味,明天就會豐盛許多,包準你吃到撐!」張晦不懂兩人之間的微妙氛圍,熱情洋溢地嚷著,恰巧緩和了尷尬。

  一望,桌上雖只三道菜,但皆散發著誘人香氣。張晦湊近兩人,逐一介紹山珍野味。

  「這是我們山谷特有的櫻鱒,肉質鮮甜爽口,待會兒我去拿壺山拋子酒給哥哥姐姐配。」他指著一盤炙烤七分熟的鮮紅魚片。櫻鱒在上石板燒烤前,抹上了薄薄一層玫瑰鹽及胡椒,上頭灑上了薄荷粉末,一旁放了幾片粉嫩嫩的續骨木花瓣,擺盤精美,煞是好看。

  「這窯熏山雞,我今早獵的!」張晦驕傲地挺胸道,瞧了兩人一眼,獲得了預期中的讚賞眼神後,滿足地繼續道:「最後這一道,是毛竹筍,因為春夏時采收口感較苦硬,所以製成筍乾。」

  兩人走了一天,早已飢腸轆轆,剛坐定,便見僮僕奉上開胃茶。

  「嘗嘗這茶,咱谷底的茶不一般,外頭可喝不到!」張晦笑道,興致勃勃地想瞧兩人反應。

  兩人輕啜了一口,荀非只覺一股苦味兒直竄上來,卻又不似那茶葉的苦,心中一奇,再飲一口,只覺味雖苦卻極清涼解暑。

  一旁嗜苦的墨成寧已張大了水亮眼眸,殷切切地盯著張晦求解。

  張晦奇道:「哥哥姐姐不覺得難喝嗎?」想當初第一次喝這茶時,他還皺著臉問李玦難道他就這麼不得人緣,連喝的茶都被換成這難喝至極的苦茶。

  他轉頭向一僮僕道:「不如姐姐來解釋這茶的來歷?」

  那僮僕只是瞧他一眼,並不搭理,擺好碗筷便與其它僮僕一同離去;張晦見怪不怪,也沒發脾氣,只咧嘴一笑,道:「那便由我來解說吧。」

  他擠至兩人中間,神秘道:「山谷裡沒產茶葉,這是用一種青色果子泡的,咱們叫它癩葡萄,像癩頭又像葡萄。」

  墨成寧眼神一亮,看了荀非一眼,靦腆道:「這癩葡萄可是別稱苦瓜?大約這般大、這般粗?」她輕輕比劃著。

  張晦撓了撓頭,道:「不曉得。那果子是陳二哥發現的,墨姐姐明日可問問他。」

  荀非這才想到,進絕響谷後,始終沒有看見其它人。「晦兒,谷內其它人可住這附近?」

  張晦點了點頭,道:「叔叔伯伯大家都住一塊兒,從後門往樹林裡頭走一會兒就是了。這兒是牛牛姐姐的屋子,老大……我是說鬼哥哥,他住比較遠,在東偏北的山壁那邊。」

  墨成寧脫口而出:「鬼掌門和李姑娘沒有一起住?」方才見鬼清熟悉地往李玦房間走,還道……

  她立時覺得這問題不妥,又生硬地補充:「……照料起來也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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