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恨你?」薩米爾哼了哼。
雅緹的心,激越地狂跳,等著他接下去說。
「自己去找答案吧。」薩米爾看了看牆上時鐘,時間正是凌晨四點。「對了,我問你,你覺得最近的飯菜還合胃口嗎?」
「看起來很美味,可我……沒有辦法吞下去……」老實說,她很想嘗嘗那些美食,那是廚師特地為她烹調的,她不想辜負廚師的好意,可惜就是沒辦法。
「有一條線索離這裡很近,你可以去看看。」
「什麼?」雅緹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他的意思。
「族長鮮為人知的興趣之一,就是做菜,很有趣噢!現在正是他為心愛之人烹調早餐的時候,你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早餐?現在?」在凌晨四點的時候?!
「我先去休息了。」眼見撩撥到她,薩米爾就開心的退場,準備去睡覺了。
說她不好奇,是騙人的。
都快天亮了,忙碌一天的Zepar不快點休息,還在廚房裡忙什麼?
禁不起好奇心,她喝光水將杯子往桌上一擺,依著自己對這座古堡的印象,尋找Zepar專用的廚房。
結果她找了好久仍沒找到,正要放棄之際,就瞥見灰影的身影,她小聲驚呼,捂著嘴藏身在暗處。
敏銳的灰影怎可能沒發現她,他只是不動聲色,表情未變,抱著一籃食材走進一扇門內,並未將門給完全闔上。
食物香氣從那扇門內飄出,門內隱隱透出燈光,雅緹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靠在虛掩的門前,往裡頭一看,竟然看見Zepar站在料理台前,神情專注的盯著一鍋高湯。
「爺,您囑咐的食材,我帶來了。」
「放到一旁。」Zepar專心盯著火候,並未分心看向下屬。
灰影皺了下眉。「爺,我來看著,您先休息一下。」
「不。」他被大火熱得直冒汗,仍不肯妥協。
他一大早熬高湯是為了誰?他懷孕的養女,抑或是女兒?
「您三點忙完公事即進廚房忙到天亮,之後還要為桑雅小姐做早餐再送她上學,爺,您……」
「灰影,你今天怎麼特別多話?」Zepar似笑非笑地拋去一句,「薩米爾一回來,你也變得嘮叨了。」
灰影立刻閉嘴,退到一旁去,免得再多話下去會被族長喝退。
Zepar拿起湯勺舀了一小碗高湯,輕嘗味道,仔細挑剔的神情,像極了美食節目的機車評審。
「別再吐了……」他神情落寞的盯著高湯,輕聲說著。
雅緹霎時捂著唇,倒退數步,不敢相信的瞪著那道透出溫暖香氣的門縫,然後像背後有鬼在追趕似的狂奔回房間,心臟跳個不停。
她想起了十三年前,他親自為她做了一盤義大利肉醬面,微笑著告訴她,烹飪是他少有的興趣,他只為心愛的人下廚。
當時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愛意,催促她多吃點,那是她這一生中吃過最美味的義大利肉醬面。
現在他為了她一夜未闔眼,在半夜起床為她一天的餐食熬煮高湯,而她卻甚少吞進肚子裡,將他的愛全數吐光。
她怎麼會忘了呢?他從前就是如此,愛得很小心、隱晦,只做不說,可她卻只注意到他對她的壞口氣和咄咄逼人的態度,忽略了很多小細節。
他能帶走亞蒙,更能帶走桑雅,憑她的力量是無法與他抗衡的,那為何搶走孩子後他連她也一併帶了回來,之後也沒任何報復行動,連她擔心的兩個哥哥都被安排照顧,這……
不是愛是什麼?
釋然的淚水盈眶,雅緹跌坐在房門前,崩潰大哭。
她的啜泣聲擾醒了陪她一同睡的女兒,桑雅揉揉眼睛,看見母親跌坐在地上哭泣,嚇得連忙跳下床,慌慌張張的奔向母親。
「媽咪,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吐了?你還好嗎?站得起來嗎?」桑雅急得團團轉,「要不要、要不要我叫爹……醫生來?」她硬生生將「爹地」兩字卡掉,因為爹地對她說過,除非媽咪親口提到他,否則別在她面前提起。
女兒猛然改口,雅緹注意到了。他知道她的心病是因他而起,所以體貼的盡量不給她壓力,但他呢?她給他的壓力曾少過嗎?
她的不吃不睡,今他傷透腦筋了吧!
他一直是這樣的人,對於他所在意的人,總是大方的原諒……
「沒什麼,桑雅,不要麻煩別人,媽咪想睡了,陪我睡一下好嗎?」雅緹抹掉眼淚,微笑著對女兒說。
「真的嗎?」桑雅仍擔心。「媽咪,你不要逞強噢,我們都好擔心你。」
那個我們,包含了Zepar吧?
「我想睡了,真的。」她牽著女兒的手,重新躺回床上,此時,她的心情不再紊亂不定,很快的闔眼睡著,像是很久沒睡了似的,一覺睡到了中午。
醒來時,女兒已不在房間,倒是像有人監視著似的,她一醒來,亞蒙就端著熱騰騰的早餐兼午餐過來。
「媽,你睡得好熟,所以沒讓人叫你起來。」亞蒙額上帶著汗珠,似乎剛從校練場被叫回來為她送飯。
思及這些貼心舉動後頭的主使者,一陣暖流滑過她的心。
「看你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見母親一臉清爽,亞蒙鬆了口氣,「雖然吃不下,也喝點湯吧?媽,是鮑魚粥哦,你吃一點點吧!」在桌前放下熱騰騰的粥,亞蒙用親情攻勢,催促母親進食。
雅緹下了床,坐在桌前低頭看著香味四溢的粥。這一碗粥,是Zepar為她撐著半夜不睡,親自看著火候熬煮的高湯,裡頭有他不說出口的愛……
那個男人,驕傲、自負,而且很彆扭。
輕舀一匙粥品,吹涼後送進口中,小心而且緩慢的進食。
胃部適應了那暖意,而且沒有立刻吐出來,她再度進食……
被帶到雷蒙蓋頓近一個月後,這是她第一次將食物吞進肚子裡,而且一口氣吃了四分之一,讓亞蒙開心得紅了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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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吃東西了,這個發展令Zepar不禁感謝上蒼,對於她胃口小幅度的增加一事,感到萬幸。
從她來到這裡的那一天起,她的三餐一直都是他親手烹調的,代表他說不出口的抱歉——他很抱歉自己對她的粗暴,帶給她心靈上的傷害,也帶給她痛苦,而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不再夜半彈琴發洩情緒,原本他只是想發洩自己的無能為力,並不是針對她,可她誤會了,傷害也造成了,他卻仍開不了口乞求她的原諒。
今晚的月亮很圓,探出雲層高掛天邊,Zepar站在高塔陽台,凝望著柔和的月色,任憑風灌進他的衣衫,更吹亂了他狂野的黑髮。
突然很想彈奏德布西的「月光」,他輕柔地哼起那熟悉的旋律,閉上眼,腦中浮現過去的影像。
每當他洽公回來,總會在琴室彈奏「月光」,她便會隨著琴音找上來,靜靜的坐在他身邊,靠著他的肩膀,微笑聆聽他為她彈奏的曲子。
然後他會帶她回房,瘋狂做愛,像是永遠要不夠她。
他還記得在琴室裡,她大膽羞澀的說著想被他疼惜,而他就在這間琴室,奪走她的童貞。
她一直在發抖,他卻覺得她好可愛……
正是因為當初愛得太過深刻,所以他才會如此的「恨」,說開來,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
「哈啾!」
突兀的噴嚏聲拉回Zepar的神智,他猛然回頭,看見衣著單薄的雅緹站在琴室裡,揉著發癢的鼻子。
是她?!怎麼可能?她怎麼會在這裡?
彷彿過去和現在的影像重疊,他在這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見了幻影。
「哈啾——」直到她發出更為驚人的噴嚏聲,他才如夢初醒。
Zepar旋風似的走進琴室,面孔板起,臉色難看的抄起放在一旁的大衣,不由分說的披在她肩上,將她密密實實的包起來。
不想對她生氣咆哮,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你在搞什麼鬼?這麼晚了還出來做什麼?你想死嗎?」
明明是關心的話,總是用壞口氣來掩飾,他為什麼總是這樣對待她呢?
雅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一臉憂鬱的神情激起Zepar的自我厭惡。
可惡,他在搞什麼?他覺得氣息不順,猛深呼吸。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她幽幽地道,看著他鐵青的臉色,心猛然抽緊。
Zepar聞言,心中的不滿加劇。什麼意思?不知道他在這兒,所以她才來?
「哼。」高傲的自尊令他別過頭去。
就算過了這麼多年,她仍有逼瘋他的能力,他想留住她,他要留住她,但留住她的人,能不能留住她的心?
想起自己可能一輩子得不到她的諒解,他就又怒又怨,轉身欲走。
「Zepar……」但是一雙軟弱無力的手扯住他的衣服,不讓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