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壯見兩人要下跪,趕緊伸手扶了他們。
迎春也笑了笑,就回了後廚,葛大壯帶著兩個流浪漢繼續忙碌不停。
可是不知何時一隊車馬卻是出現在官路對面,許多人忙著從車上往下搬東西。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小管事模樣的人背著雙手過道,走進了那些說閒話的人中間。也不知他說了什麼,眾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往前湧,高聲喊著,「我,算我一個!」
兩個流浪漢瞧著葛大壯多瞧了那處幾眼,就分出一個跑去探看。很快,消息就送了回來。原來官路對面要建一座有前鋪後院的宅子,正招工匠呢。
迎春聽到動靜又跑出來探看,聽得這話後同葛大壯對視一眼,都想起了先前那個想要買下自家鋪子的中年人,這是買鋪子不成,直接想要在對面搶生意了。
迎春的臉色有些難看,葛家鋪子除了賣茶水就是租賃桌椅,這都沒什麼獨門秘訣,極容易被模仿,如今多了個心存惡意的競爭對手,以後怕是有些變量。
葛大壯握了媳婦的手,低聲安慰,「沒事,以後慢慢看吧。」
迎春勉強一笑,想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這會兒就亂了陣腳,豈不是人家還沒開業,自己就先認輸了。
棚戶區的很多鄰人被招到對面的工地去做活兒,葛家鋪子外閒坐的人幾乎都看不到了。
迎春中午燉了一鍋雜碎湯,自家喝了半鍋,她想了想,晚上等著對面工地下工就攔了兩個平日相熟的匠人,笑著送了他們一人一罐挎回家。
鄰里相處從來都是有來有往,得了雜碎湯的匠人回家同媳婦兒說起,於是晚上葛家鋪子就來了幾個小媳婦,不等迎春開口問,就有人主動說起對面那家新鋪子的底細。
「葛嫂子,聽我家孩子的爹說,他認識那對面鋪子的東家。去年我家孩子的爹也接過他家的活計,這東家姓沈,家住城西,院子不是太大,但聽說有些家底,在城西那一帶也吃得開,據說幾個地痞頭子都願意聽他指派。以後葛嫂子若是同他有什麼衝突,可得小心些。」
「嫂子說笑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都是開門做生意的,全憑自己本事就是了。」迎春抬手抓了一把瓜子給說話的婦人,笑道:「小手段始終上不得檯面,是不是?」
「葛嫂子這話說得對,葛東家和葛嫂子都是心善的,一定會有好報的。」其餘幾個婦人都紛紛出聲附和。
迎春臉上笑著同眾人說得熱鬧,心其實還是高高懸著。突然冒出一個心存惡意的競爭對手,怎麼說都不是讓人歡喜的事……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迎春又接了兩次酒宴,而葛大壯也修葺好了所有房屋,末了又起早貪黑上山去打柴。兩個流浪漢為了過個溫暖的冬日,也使出了渾身力氣跟著忙碌。
鋪子後邊的柴垛堆得越來越高,但速度卻是遠遠趕不上對面鋪子的興建,許是工錢給的高,新鋪子的建造速度極快,可以說一日一個模樣,短短不過半個月,就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了。
做粗活的工匠們歇了工,照舊聚在葛家門前閒聊等活計,偶爾進鋪子喝碗茶水解渴。迎春一家也聽得了更多消息,諸如那酒家修得多精緻豪華,後邊院子多大,房間很多等等……
迎春聽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甚至心裡隱隱還有些幸災樂禍。想必那沈東家也不是個會做生意的,這附近都是窮苦人家,平日裡在葛家鋪子外邊站一日,也不是所有人都捨得兩文錢買壺茶水解渴的,自然更不會掏銀子跑去沈家酒樓打牙祭了。
再說那路過的香客,上山時有事待辦,哪肯停在這裡吃酒,下山時天色將晚,更是不能多留,所以這酒樓完全就是個擺設。若是沈家也開個租賃傢俱的鋪子,她也許還真要頭疼,如今井水不犯河水,可謂最好不過了。
迎春沒有當爛好人的嗜好,心裡這般想想就是了,她沒收束修,也就不做那沈東家的指路名師了。
第十三章 競爭對手關對門(2)
蔣中平不知在哪裡聽說了這個消息,一日以得了一桶上好的清漆為借口就趕了過來。
葛妮兒羞得臉色通紅,躲在後廚不肯出來。迎春笑著迎了他在大堂裡坐,先問了他家中老母的身體如何,蔣中平應了,態度比之先前就更親近了。
兩人閒話幾句後,蔣中平就指了對面的鋪子說起了沈家的底細。迎春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承他的情。
蔣中平見大舅兄不在家,不好多坐,又說了幾句就要告辭。臨出門時,猶豫了一瞬就從懷裡摸出一根小小的銀釵,紅著臉低聲道:「嫂子,這是人家抵債給我的一根銀釵,家中老母不適合,我就……就拿來給她。請嫂子幫我轉交,我鋪子裡忙,這就趕緊回去了。」說罷,他就像只被火燒了屁股的猴子一樣,急匆匆出門上車跑掉了。
迎春拿著銀釵笑得肚子疼,相比前世那個讀小學就知道談戀愛的世界來說,這裡的男人簡直可愛至極,明明都已經訂親,送個釵子還這般羞澀。
葛妮兒背著大寶在灶間裡煮湯,猶豫著要不要去大堂送點兒茶水,順便看看那個人為何事前來,但每次抬步她都忍不住臉上紅得發燙。
迎春進來見小姑這個模樣,又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手在她髮髻上插了髮釵,笑道:「這是蔣妹夫家裡沒人戴的銀釵,特意拿來給你的,可別丟了。」
葛妮兒眨了眨眼睛,末了臉色紅了個徹底,拔腿就跑回自己房間去了,留下迎春面對湯鍋犯了愁。自己怎麼就偏偏要打趣臉皮薄的小姑娘,扔下這鍋湯到底加了鹽沒有啊?
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裡,對面的酒家放了許多爆竹就算開業了。很多車馬載著貴人們前來捧場,把沈家鋪子的大堂坐得滿滿當當。沈東家穿了一身大紅的錦緞袍子,戴了員外帽,站在門前笑得得意。
迎春初始不知他為何這般得意,後來見沈家鋪子門前擺開了流水席這才明白,果然附近鄰人和工匠們都跑了過去,葛家鋪子立時門可羅雀。
葛妮兒見此偷偷罵道:「這沈家真會收買人心。」
倒是迎春笑嘻嘻應道:「做一日好事不難,難得的是一直做好事,等著看以後吧。沈家若真是個良善之家,咱們也少麻煩。」說罷,她看看天色又道:「東山溝趙家的酒席要後日才張羅,咱們趁著空閒拾掇一些吃食回村去看看,家裡園子裡的菜也該收了。」
鐵柱媳婦正拿了塊布巾擦抹桌椅,聽得這話也是歡喜,快速地把鋪子前邊散放的小几和椅子往後院庫房搬。
迎春和葛妮兒見此也趕緊上前幫忙,很快地,姑嫂三人就拾掇妥當了。迎春末了又囑咐一個流浪漢等在門口,幫忙收回上午租出去的兩把躺椅和一張小茶几。忙完這些,就雇了一輛馬車回村去了。
葛大姑正戴著一頂草帽,蹲在葛家後園裡幫忙割著豆子,突然見到迎春三人回來,簡直是喜出望外,抱過大寶就親個沒完。
大寶如今也大了不少,許是吃得好穿得暖,身子骨很硬實,已經能踉蹌著走幾步路了。
葛大姑自然又是一番誇讚,末了拉著迎春姑嫂同兒媳一起回自家去吃飯。
迎春想了想,就把拿回的吃食分了一半給姑母,然後同葛妮兒拎著剩下一半去了前院。
王氏不知去哪裡閒逛不在家,葛老頭帶著葛書成也去給鄰居家裡幫忙了,留下唐招娣看守院子,見到她們進門幾乎是小跑著迎上前。
迎春見弟媳瘦得厲害,挺著的肚子也很小,於是趕緊趁著家裡無人,讓她偷偷先吃些好東西。唐招娣沒吃幾口就掉了眼淚,迎春怎會不知她的苦楚,但一時也沒有辦法,只得簡單安慰了幾句。
在葛大姑家吃了飯,鐵柱套牛車幫忙拉了些土豆和白菜,又送迎春姑嫂和自家媳婦回鋪子。
他們在路上居然遇到了葛大壯,原來他早早下工回來不見了妻兒和妹妹,又見對面的流水席辦得紅紅火火,還以為她們被氣回家了,心裡急得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回村裡。
這會兒一見媳婦兒面色紅潤,妹妹也是笑嘻嘻,鐵柱媳婦還抱著個大南瓜,葛大壯總算是放下了心。
「沈家願意收買人心,就儘管收買好了。只要不惹到咱們頭上,誰也不是傻子,日久見人心。」迎春正拍著身邊堆的那些長得分外大顆的白菜,低聲同葛大壯說。
葛大壯點頭,待牛車到了鋪子門前,他遠遠望著對面沈家出入的都是身穿錦緞衣衫之人,而吃著流水席的工匠們卻連張桌子都沒有,不時還有小廝高聲喝罵,心下就隱隱明白了三分。
果然不出迎春夫妻所料,沈家擺了一日流水席,第二日就歇了手。那些沈家的掌櫃和夥計把門窗桌椅打掃得一塵不染,可惜除了進山上香的貴人會去酒樓裡喝杯茶歇個腳,就再沒什麼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