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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桑茉

  可他太大意了,中計遭伏不說,甚至被暗器所傷,但令他扼腕的是,他連替薛家留下血脈的機會都沒有。

  「該死!」啐出一口污血,他低聲咒罵,以他的功力和內力,這點毒傷雖不至死,但仍須調養生息一陣。

  他必須設法找個地方排毒療傷,否則以他如今不到五成的功力,怕是連上龍蟠山的本事都沒有,何況,莊裡唯一能為他療傷解毒的商蓮笙,人還在無雙城,尚未回莊。這劫數,也唯有靠他自己撐過了。

  刀戒天施展著敏捷輕功飛躍於林間,幾起幾落,已置身林內深處,聽聞不到任何人聲,體力將盡之際,他緩緩落地,踩著略微不穩的步伐找尋棲身之所。

  前方不遠,一處簡陋破舊的茅頂草屋,讓他精神一振,連忙加快腳步,步履蹣跚的來到茅屋之前,確認此地靜僻,荒廢多時,亦無人居住,他立即推門而入,硬撐著逐漸渙散的意識,來到榻前坐上盤腿,閉眼凝神替自己運氣逼毒。

  半個時辰過去,剛毅的面容已佈滿濕汗,倏地,粗狂面容一陣青白交錯,霎時血氣攻心,他喉嚨湧起滿口的腥甜,噴出一口黑血,「噗-----」

  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的翻落床榻,頎長身軀仰躺在地上,許久沒醒來。

  「白白?你在哪裡啊?快出來呀!白白——白白——」

  紫竹林裡,嬌嫩溫婉的女聲,斷斷續續揚起,由遠漸近。一名體態纖瘦的白衣女子,穿梭於紫竹林間,像在找什麼似的東張西望,神情焦急慌亂。

  雲若雪抬手,以袖拭去額際沁出的薄汗,臉蛋上因活動衍生的自然紅暈,將她精緻柔美的五官襯得更加嬌俏動人。

  終於,在偏僻的一隅,她看見了躲在一簇新生嫩竹裡的白胖身影,她躡手躡腳地靠近,一看準時機,連忙墩身抓起蹭動的毛躁兔兒。

  「呵,原來你在這裡呀,我看你往哪兒跑?噯,白白你真是調皮,就愛亂跑亂跳讓我找不到,你都不知我找你找的可辛苦了。」溫柔的語調莫可奈何。

  要當這隻兔崽子的主兒,還很不容易呢!

  被抓抱在女子馨香胸懷裡的白兔,安分不到一刻,又開始躁動,肥胖的後腿踢蹬幾下,又一次從女主人的懷裡跳開。

  「哎呀!白白你還跑?」

  瞪一眼越發調皮的白胖兔子,雲若雪無奈地再跟上,繼續你追我跑的累人遊戲。

  白白是她前些日子在紫竹林內發現的,當時它因誤踩獵戶捕獸的機關,整條後腿被深深咬在機關裡,傷口血淋淋的,那毫無生氣的垂死摸樣,教她心生不忍。

  所以,她救下白白,帶回雲家莊裡悉心照顧。好不容易挨到它日漸康復有些精神,想說趁著天氣好,帶它回到紫竹林裡活動活動,好助傷口癒合。

  也許是在宅子裡憋壞了,才放到熟悉的地盤,白兔便活蹦亂跳地東竄西跑起來。

  幸好,這裡距雲家莊不到半個時辰的腳程,她只要在屋裡悶得慌了,就會假借到市集採買繡線的名義。隻身來此散心,所以對這裡還算熟門熟路。

  即便人們總傳言這片竹林,是進入邪教據點龍蟠山的必經之地,形勢雖不若龍蟠山險峻,但因錯綜如迷宮的地形,及邪教之名的阻嚇,所以人跡罕至。

  可江湖人的事她女兒家不懂,她只知這片竹林讓她有一個喘息的天地。

  瞇了眼胖腿撲朔的白兔,她沒好氣的搖搖頭,才徐步跟上好動的兔子。

  不知走了多久,她跟著兔子來到如廢墟的茅屋前,兔兒一個蹬躍,跳進微敞的門扉內。

  她認得這茅屋,只是從未入內查看,畢竟閒置已久的茅屋,外觀看去蒙著厚厚一層灰,有些角落甚至佈滿蜘蛛網,又髒又亂的,還有陣陣惡臭傳出,實在令她卻步。

  惴惴不安地探頭望了門內一眼,猶豫半響,還是決定進屋揪回那只脫兔,她深吸口氣,然後鼓起勇氣的推門而入——

  一眼望盡屋內凌亂的擺設,蒙塵的方木桌、橫倒的長椅凳、靠牆的床榻,然後是散亂一地的碎瓦、油燈座……還有……

  「赫!」猛地抽口氣,那仰躺在地、動也不動的龐大身軀嚇了她好大一跳。

  只見地上那男人的面容,不知怎地長滿惡瘡膿包,甚至有幾處潰爛的瘡包流出令人作嘔的膿血,而那只白兔,竟溫馴地窩靠在男人的肩胛處。

  「白白,過來,快點過來。」生怕驚醒男人,雲若雪小聲輕喚。

  美目緊瞅著男人合上的眼,一雙小手已悄悄抓緊裙裾,好似對方一有動作,她就會提裙往外跑。

  白兔聞聲,長耳微微動了動,似乎是聽到熟悉的叫喚,可接著的舉動卻讓雲若雪差點氣結。

  「白白!」這只不識好歹的兔兒,竟還敢蹭到人家的臉旁。

  依稀感受到耳邊毛團的騷動,仍昏迷的刀戒天依著本能,低哺開口:「水……」

  「喂,你你你……你怎麼了?」他還活著?!她還以為他斷氣了。

  雲若雪嗓音已經盡量克制,可依舊害怕地抖顫,男人潰爛撼心的面目,實在讓她恐懼。

  本想一走了之,但男人無依的落魄模樣又教她無端心軟,何況,她也不忍心丟下白白。萬一他死在這茅屋內怎麼辦?若她現在轉身離去,豈非見死不救?

  罷了,就當是結善緣做好事,不論這男人是好是壞,她只求心安。

  穩下不安的心跳,調整好紊亂緊張的氣息,片刻,她已沒那麼害怕驚恐了。

  雲若雪微斂裙擺,走近男人的身畔,蹲下身,這才放膽將男人看個仔細。那滿臉的惡瘡,幾乎要看不出他原來的模樣,整張臉找不出一絲完膚!

  「喂……」怯怯的伸出手,她推了男人的肩頭一下,又飛快收回。

  「水……水……」男人仍是呢喃囈語。

  「好,你等等,我這就----」雲若雪起身欲斟茶水,驀地看見一地的碎瓦和空無一物的桌案。這屋裡既沒杯也沒壺,又哪來的茶水呀?

  視線再梭巡過屋內凌亂的陳設,她已悄悄在心裡盤算好要怎麼做了。

  雲若雪使勁地攙扶起男人躺到床上,接著纖手往地上迅速一探,抓起白胖兔兒,讓它窩在男人的身畔,困在男人的身軀與牆之間。

  「白白,你在這兒等著,要乖乖的別亂跑知道嗎?我馬上就回來。」吩咐的語氣雖是對著白兔,卻也像對著男人。

  天色尚早,她還有時間到市集裡張羅一些日用品。

  雲若雪步履翩翩行至門扉,不太放心地又回首瞇了眼床榻上的一人、一兔,末了,她微微輕歎——唉,臭白白,都是你惹的好事!

  讓刀戒天恢復知覺的,是淚淚沁人心肺的甘泉。

  恍惚間,有個柔膩馨香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頭,餵他喝下涓涓茶水。

  他指尖微微動了動,雙眸雖未張開,但聽覺已早一步甦醒,而那皮肉上的灼熱侵蝕感,教他生疼地全身顫抖抽搐。

  偶爾,那幾要侵入他骨肉的痛楚,令他不耐地欲伸手拂去一切,然而,一雙更堅定的小手已經覆上,溫柔且有耐性的安撫他躁動不安的靈魂。

  「別呀,你臉上還上著藥,我知道這會很疼,但得忍一忍才好得快。」

  女人的聲音嬌潤清脆,如好聽的催眠曲一次次的安撫了他,繃緊僵直的身軀,因女人的安撫奇異的放鬆,不久,他又繼續沉沉睡去。

  七天了,他還是沒醒。

  雲若雪趁著這些天,採買來好多東西,杯壺、布衫、鍋碗瓢盆……怕他冷著,又不願讓他繼續蓋著破舊的髒被子,她甚至還添來新被和軟枕。

  光她這些天往返市集的次數,頻繁到差點讓家裡的人起疑,好在繼父和繼兄姐們這陣子忙著商議和朝廷聯盟之事,也就沒多費心思在她身上,她也樂得享受這陣子難得的愜意自在,能夠放寬心的照顧他,並順勢將屋裡屋外都整理灑掃一番。

  而那只儼然變節的胖白兔,現在也賴在這兒不肯走了,她索性就暫時養在這兒,來照顧男人時也順便餵養白白。

  「這樣上藥究竟會不會好呀?」雲若雪逕自問著。她已經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一方面不確定這男人的身份,另一方面又怕驚擾到雲家的人,所以她不敢明目張膽找來大夫,只好私下請來郎中,請對方多開些傷藥給她,好替他上藥。

  取下他額上的布巾,打濕,擰乾,再替他擦去傷口的污血。

  「不知怎地,現在我好像一點都不怕你了,你可知道,我一開始可是被你的臉給嚇得不輕呢!」說到這,雲若雪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住呀,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景象真的很恐怖,第一眼瞧見任誰都會嚇著……呃……」驚覺自己愈說愈離譜,多說多錯,她連忙止住,「唉,你曉得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的。」她絕對不是在嫌棄他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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