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群散開,她終於對上那雙湛藍的眼。
雖然處於挨打的劣勢,旭天曜仍是有所反抗,只是不敵他們的人數,挨了不少拳腳,全身傷痕纍纍。
「該死的……」此刻水朝陽感到異常的憤怒,即使小時候被人醜八怪的喊著,都不曾讓她如此氣憤過,而今見到旭天曜被打傷,卻讓她氣憤難當。
她舉著月牙彎刀奮力穿過人群,奔到旭天曜身旁。
「喂,你還好吧?很痛嗎?」難掩滿面的憂心,她小心翼翼的扶起他,連聲問。
是他輕敵,沒料想敵人為數眾多。
旭天曜沒理會她的話,急著交代她,「拿好月牙,他們不敢傷你的……」
在這危急的時候他不擔心自己,擔心她做什麼?
「我當然會拿好!」狠戾的目光掃向一旁蠢蠢欲動的黑衣人,她回頭瞅著他時,語氣又緩了下來,「能站起來嗎?」
眼下,她必須保全兩人的安危,就算是要揮刀殺出一條血路都好,他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刀傷,不上藥包紮不行!
旭天曜這才發現她明媚的眼中顯而易見的擔憂,輕手輕腳怕弄痛他,一對上那群黑衣人眼神又凶狠得駭人,護衛他的姿態凜然又高傲,彷彿只要有人衝上前,她會毫不猶豫的咬死……不,是砍死對方。
「搭著我的肩。」費力的撐起他高出她許多的龐大身軀,她還得一手拿著月牙恫喝黑衣人。
旭天曜挑起眉峰,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其實他能走,身上的傷也不如外表看來的嚴重,可她難得對他表露出關心之情,他決定還是暫時別說比較好。
呵,這小母貓處處與他針鋒相對,他還以為她連一點點會喜歡他的可能性都沒有,如今看來她只是還沒意識到而已。
他喜歡被她惦掛在心頭的感覺。
薄唇勾起不明顯的笑痕,但他沒讓她看見。
「看什麼看?走開呀!」艷媚的眼兒一瞪,她試圖嚇跑所有黑衣人。
她的目的是達到了,不過泰半是因為搭著她肩的旭天曜在她後頭放出更加冷冽的眼神;渾身是傷仍掩飾不了他天生的王者氣息。
「這裡離犽族還有多遠?」水朝陽覷空悄聲問。
當務之急還是先逃離再說,月牙能制住他們多久也沒個准,難保這群黑衣人不會仗著人多膽子大,蒙著眼也能亂打一通,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呀!
「快到了。」若非她身子孱弱,今日便可到達。
對了,她不是受了風寒嗎?
旭天曜的視線往下,正好落在她白皙的後頸,只見上頭覆了一層晶瑩的汗珠,貼著他的嬌軀隱隱透著高溫,表示她根本是在硬撐。
「唔……」呻吟聲逸出唇邊,她隨即咬緊柔嫩的唇,目光頻頻飄向旭天曜,不希望他聽見。
糟糕,她的意識渾沌,連眼前的景物都快看不清楚了,若非心裡惦記著要讓兩人安全的脫困,她可能會馬上昏厥。
偏偏那細微的聲音就是讓他給捕捉到,再看看四周有些鼓噪的黑衣人,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
「王!」驀地,一聲洪亮的大吼,伴隨而來的是救兵到。
「終於……」聽到兀顏的聲音,水朝陽踉蹌了幾步。
她第一次這麼開心聽到那個大嗓門的吼聲,終於可以安心的合上眼……
就在她整個人放鬆準備投向黑暗的懷抱時,眼角餘光瞄到一名抽出短刀的黑衣人準備往旭天曜身上砍,霎時間,她撐起自己的身子,在腦袋瓜朦朧成一片的狀態下,她只記得自己好像把他撲倒了。
因為不想再看到他受傷,所以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
旭天曜完全目睹一切的經過。
當鋒利的刀身沒入她胸前時,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接著她緩緩的倒向地面,兩人的視線有片刻相交接,然後她慢慢閉上了眼——
「朝陽!」震天價響的怒咆響徹雲霄。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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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
深不見五指的黑。
她如何了……
為何還不醒……
有聲音,是誰?
朝陽……
是喚她的聲音,所以……她在睡嗎?
為何還不醒?
好熟悉的聲音,低低吟誦著她的名字,是想喚醒她?
「朝陽……」
沉重的眼皮漸漸撐起,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周圍的景象,便先見著了他。
「旭……咳、咳……」原想喊出他的名字,喉頭一股嗆燥的灼燒感使她劇烈的咳起來。
早已端著水杯在旁候著的旭天曜不多說,趕緊將水餵進她嘴裡。
甘美的清水滑入刺癢的喉嚨,紓解了不舒服的感覺,水朝陽試著抬起手想自己握緊水杯,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別動。」不出力就能按住她的手,對於她的虛弱,旭天曜臉色陰沉得難看。
「我……」她怎麼了?
試了半天她才接受自己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睜著一雙迷濛的眼盯著他,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刀傷……」話尾出現隱約的情緒波動,他的目光順勢往下落在她上了藥膏止血的傷口。「不淺,加上你又染上風寒,這下得費很久的功夫才能好了。」
刀傷……啊啊,是了,她忘了自個兒替旭天曜擋了一刀,難怪會全身無力下不了床榻。
「你——」他話才起頭,水朝陽立刻顰起眉心,一臉痛苦的神情。
「唔!好痛!」右胸口隱隱作痛的刀傷很快入侵她的知覺,這次不再是使不上力,而是痛得想殺人!
不自覺鎖緊兩道劍眉,俊臉蒙上了一層寒霜,旭天曜默不作聲地出了帳包,不一會兒帶了個人進來。
不消多想,那人便是大夫了。
旭天曜神情陰森的站在一旁,仔細盯著大夫的動作,偶爾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和大夫交頭接耳談論她的傷勢。
「他……他說什麼……」痛得牙關緊緊打顫,她仍是咬著牙問完。
正在和大夫說最後幾句話,說完他踱回床邊坐下,臉色還是難看。
「喂……」她想知道自個兒怎麼了,無奈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得起了個單音催促他回答。
「很痛嗎?」他伸出虎掌爬上了她細白嫩滑的手背輕撫著,藍眸滿載著憐惜。
如此纖細瘦弱的身軀,是從何冒出勇氣替他擋刀的?
他只記得鋒利的刀子不長眼的砍入她胸前時,他的胸口彷彿也失去了什麼,當她倒在他面前,他幾乎忘了如何呼吸,甚至全身發顫,害怕她將再也不會張開眼醒過來。
回到犽族後他只能不斷的自責,若他那時沒有貪圖她少見的體貼關心,因而依靠著她的話,她根本毋須替他擋刀,他也不會因為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的看著她為了保護他受傷。
水朝陽心頭一陣顫動。
他的目光既溫柔又灼亮,讓她很不習慣,那眼神像是專注的凝視著一件最珍貴的事物般,蘊含著一種她似懂非懂的情感。
「嗯……還……還挺得住……」這次她不是因為疼痛而回答得結巴,是感到彆扭而別過頭。
她隱約的察覺到兩個人之間有點不一樣的改變,卻無法說出是哪兒不同。
掌心撫上心窩,水朝陽想弄清楚心中無法言喻的感覺。
旭天曜沒注意到她心境上的變化,直覺認定她是忍著痛不說,才會按著胸口。
「忍著點,先吃點東西,等等我幫你換藥。」
「唔……」見他認真的表情,她只好將辯解的話嚥下腹。
「喝點熱的。」旭天曜捧著一隻木頭做成的碗,裡頭裝著滿滿的白色液體,是剛從火爐上舀出來的。
傷口只要一經拉扯便會疼得她小臉皺成一團,於是旭天曜輕柔的將她扶起,替她調整好位置,水朝陽才捧著木碗先吹涼,然後以碗就口,小口小口秀氣的飲下。
「這是……」沒嘗過這味道,水朝陽只覺得還挺對她的胃口,索性全部喝完。
「是羊乳。」
「羊乳?」乍聞之下的確讓她有些驚訝,在長安京她從未喝過動物的乳汁,沒想到來到漠北,能嘗到這麼特別的東西。
「還要嗎?」
她頷首,開始打量起四周的景物。
滿是橫木的帳頂,用羊氈搭成的帳包,放眼便能一覽無遺的室內,所有需要的傢俱一應俱全,正中央擺放著一口火爐,爐上似乎正在溫熱什麼食物,香味溢滿整個帳包。
她知道漠北有很多遊牧民族,他們生活的方式和漢人不同,聽說他們是住在用羊氈搭起的帳包裡,易拆易建方便他們遷徙……如此說來,犽族也是個遊牧民族囉。
見她連喝東西都緊扯著兩道柳眉,旭天曜擔心過後始覺得胸口一陣奔騰的怒氣。
他是感動她奮不顧身替他挨刀,可不表示他對她的行為讚賞,若非她現在身體處於極差的狀態,他可能會考慮想個法子好好懲罰她,讓她瞭解刀是殺人不長眼的!
「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舉動。」接過她喝完的木碗,旭天曜背過身不想讓她看見他怒火深沉的恐怖神情,同時不忘將烤熟的羊肉切成小塊方便她進食。